夜幕之下,殘月從這頭挪到那頭,不覺起了風,山間的風是涼爽舒适的,好像還有魔力一般,能吹散人們心中的浮躁,而蟲鳴到底要比大城市裡的清脆幾分。
兩人對弈幾局後,陳覺的底細被蘇明月問了個徹底,但同時,後幾局蘇明月手氣不佳,也被陳覺趁機打聽了些自己的底細。
“我有病。”
“我也有病。”
“我是失眠症。”
“我是夢魇症。”
“那你很慘了。”陳覺先是驚訝一頓,接受後隻是苦笑,緩緩吐出這句話,眼裡的笑意被微不可察的心疼替代。
“是啊,不過我們半斤八兩,誰也别笑話誰。”蘇明月擡眸看他,開玩笑道,“我們挺配的,你不覺得嗎?”
陳覺認真地想了一下,點頭道,“是挺配的,一個有随時睡死的風險,一個有随時猝死的風險。”
“你就不能說點好話嗎?”蘇明月撇撇嘴,放下手中的牌,她的身體微微轉動了下,垂眸看去,腳下的景區燈火通明,點點白光如同夜空中的星星墜落到人間的房檐上。
她閉上眼睛感受自然的清新氣息,睜開眼,她的目光移回陳覺身上,心跳開始加速,她就這樣默默看着他,然後她脫口而出,“要真是這樣,哪天你若猝死了,我給你收屍。”
陳覺并不生氣,反而露出一抹羞澀而無奈的笑,他贊同地點點頭,不服輸道,“那禮尚往來,你若哪天睡死了,我給你守靈不帶犯困的,還掏錢贈送殡葬服務一條龍包君滿意。”
“哇,那我可賺大發了。”兩人相識一笑,蘇明月将雙手撐在野餐墊上,擡頭看,夜空浩渺無垠,殘月伴雲,沒有什麼星星。
“真美。”蘇明月感歎着,輕聲問道,“睡不着的時候,你會想些什麼?”
“什麼都不想。”陳覺慵懶地坐着,膝蓋支撐起來,右手自然搭在膝蓋上,他下意識地摸了摸自己左手掌心裡的傷疤,順着蘇明月的目光看去,反問道,“夢魇的時候,很痛苦嗎?”
“痛苦說不上,就是挺無奈的,每天反反複複做着同一個夢,但就是擺脫不掉。”蘇明月側過去,往陳覺的方向挪了挪身子,湊近他一些,她神秘兮兮道,“不過,我現在已經找到辦法克服它了,所以,就算被困在夢魇裡,我也不怕。”
“是什麼辦法?”
“這我不能告訴你,”蘇明月眨眨眼,想到将陳覺的聲音設置為鬧鐘這件事太暧昧了,她頓時感到心虛,轉移話題道,“那你呢,你現在好點了嗎?”
“說起來,睡不着比睡不醒痛苦多了,你記得我們第一次遇見的時候吧,我就隻是熬了一個通宵,之後那一整天我的腦子都是暈的,反應也特别遲鈍,反正就感覺身體各個地方都不舒服,其實,上星期那件事後,我還挺擔心你的。”
“……擔心我?”陳覺的心跳漏了一拍,他緊張地揉搓着自己的指尖,不敢擡眼,生怕被蘇明月看見了他眼裡藏不住的另類心思。
“嗯。”蘇明月大方承認道,“因為我們是朋友啊。”
“朋友。”陳覺呢喃地念着這個詞,這時夜已深,他将眼前的最後一張牌翻開,将牌疊好,說道,“要不今晚就到這裡吧,今天跑來跑去,你也累了。”
蘇明月表示同意,可她又突然想到了個問題,猛然扭頭看去,一個帳篷孤零零地立在他們身後。
一個帳篷。
蘇明月眼眸一顫,雖然帳篷裡面有足夠寬的地方,兩個人睡,中間還有一條銀河的距離,但是,這樣好像有點太暧昧了吧。
就在這時,距離他們幾步遠的帳篷劇烈地搖晃了幾下,隐隐還能聽見粗重的喘.息和呻.吟,蘇明月心裡“咯噔”一下,瞪大眼睛,嘴角微抽,這……
許是蘇明月臉上的表情太過精彩,陳覺尴尬地用指尖撓了下自己的太陽穴,“别擔心,你在帳篷裡睡,我就在這裡,不進去。”
“這怎麼行,夜裡還是有點涼的,而且你今天也累了,待在外面身體怎麼受得了。”
陳覺說,“沒事,你知道的,晚上我睡不着,所以在這裡休息也是一樣,而且,我帶了外套,穿上外套就不涼了。”
“你想得倒是周全,”但蘇明月不想讓他這樣,她說,“你剛才說,情況好的話,在後半夜你是能睡着的,而且你說,這幾天你都有睡着過,這樣吧,我先睡,等後半夜你再進帳篷睡,到時候換我守着你。”
不等陳覺反對,蘇明月已經利索起身往帳篷走,她掀開帳篷進去拿外套給陳覺,然後又慢慢走進帳篷。
“蘇明月。”
身後傳來陳覺低啞缱绻的聲音,聽到聲音,蘇明月就停住了腳步,這是陳覺第一次叫她的名字,竟是意外地好聽,她有些激動,回頭道,“怎麼了?”
陳覺笑道,“晚安。”
“嗯。”
躺在帳篷裡舒适的軟墊上,點點白光被擋在外面,透過那薄薄的帳篷,蘇明月還能隐隐看見不遠處模糊不清的背影。
這一夜他們聊了很多,他們交換了彼此的秘密,仿佛也慢慢走進了彼此的心裡。
“陳覺,我不怎麼想要那二十萬了,我也不忍這樣欺騙你,玩.弄你的感情,所以,等找到合适的機會,我再向你坦白吧。”蘇明月在心裡默念,“到那時候,希望你能原諒我,哪怕你要生很久的氣。”
蘇明月閉上眼睛,呢喃道,“晚安,陳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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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半夜,蘇明月在夢魇中聽見了鬧鐘的聲音,那是她特地調的,為了讓陳覺也能進帳篷休息,可是這一回,她沒有順利醒來。
伴随着鬧鐘裡一聲聲低沉的呼喚,夢境在不斷地發生變化,巨大的鋼筋牆頃刻倒塌又重建,地面在不斷下沉,眼前的路變化莫測,無論蘇明月怎麼逃,最終都回到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