煙塵散去,哪吒卻不見了蹤影,與應警覺地環顧四周,頭頂傳來破空聲,她急退數步,槍尖深深插入地面,震裂數塊青石。
“躲得挺快。”
哪吒的聲音從四面八方傳來,混天绫分化出數十道紅影,将整個演武場籠罩其中。
紅影如網壓下,避無可避。她閉了閉眼,将往生绫往地上一拍,白绫上的金紋亮起,化作無數細密符文懸浮空中,将紅影盡數擋住。
多年前,太乙真人在某處山巅取得蠶絲雲錦,織就雙绫。
一曰往生,鎮魂安魄。
一曰混天,保身護命。
太乙真人看着場中交織的紅白雙绫,搖頭輕歎:“好好的護身法器,硬是被用成了索命兇器。”
哪吒滿不在乎地轉着火尖槍:“師父,法器不就是拿來用的?”
太乙真人拂塵輕掃,混天绫不受控制地飛回他手中,與應低頭看向自己的往生绫,白绫邊緣的金紋流轉間隐約可見血色暗痕。
“你也強不到哪去。”哪吒突然湊近,“往生绫本該是最溫和的法器,你倒好,把它使得比刀還利。”
這位師兄果真是生了副好皮囊,眉目如畫,唇紅齒白,一雙桃花眼顧盼生輝,偏又帶着幾分桀骜不馴的少年意氣。
他湊得極近,呼吸間帶着淡淡的蓮香,睫毛在眼下投出一小片陰影,襯得肌膚如玉般通透。
太近了。
“哪吒,”她指尖抵住哪吒心口,聲音輕得隻有他能聽見,“再近一寸,我就讓你嘗嘗往生绫真正的用法。”
“哦?是索命,還是……”他握住她手腕,帶着她的手按向自己左胸,“往生?”
半晌,他放開手,轉身收回落在場外的繡球,聲音逐漸變小:“可惜,這副身體早已沒了魂魄。”
“沒了魂魄?”她輕聲重複,“那站在我面前的是誰?”
哪吒背對着她,繡球在掌心抛出一道弧線:“藕,花,珠子。”
總歸不是活生生的人。
與應朝他走去,趕在他回頭之前一把扯住那垂落的馬尾,發絲在晨光中泛着綢緞般的光澤,摸起來手感也是極好的。
“嘶……”哪吒吃痛回頭,“松手!”
“會疼的,”與應非但不放,反而湊得更近,鼻尖幾乎貼上他的,“怎會是死物?”
她面相嬌俏純善,眼尾如狸兒般微微上挑,瞳色淺淡,額間那道嫣紅細長的钿紋如一滴将落未落的血珠。
他移開視線後退一步,發絲從她指間滑落,故作鎮定道:“你倒是比我想的有意思。”
繡球被塞進與應手中,還帶着少年掌心的溫度。
“辰時,”哪吒頭也不回地擺擺手,“别遲到。”
·
傍晚。
與應沐浴完出來,案幾上的繡球在月光的照射下金線流轉,映得滿室生輝,她伸手戳了戳,繡球咕噜噜滾到牆邊,撞出一道細微的聲響。
隔壁——
哪吒躺在池中央的蓮花座上,指尖摩挲着發梢,一道紅影破空而來,險些砸中他眉心。
他擡手接住,正是白日給出去的繡球。牆頭傳來窸窣聲響,清淩淩的聲音從那裡傳來:“還你的!”
哪吒擡眼,與應趴在兩人洞府之間的矮牆上,她換了身素白寝衣,發梢還滴着水,顯然剛沐浴完。
他剛要開口,牆頭的身影卻已翩然消失,月光下隻剩幾滴水珠從牆頭滴落,落在蓮池中蕩開細小的漣漪。
與應回到内室,指尖輕輕拂過擱在枕邊的白绫,吹滅燭火後閉眼躺在榻上。隔壁蓮池的水聲隐約傳來,混着少年若有若無的歎息。
繡球已經還回去了。可掌心似乎還殘留着那抹溫度。
她想起白日裡觸碰到的那個空蕩蕩的胸膛,想起他說“這副身體早已沒了魂魄”時的神情。
窗外,一輪明月高懸,月光透過窗,直直灑在少女眉心的钿紋上。
外面,原本夜色沉沉的天幕破碎一瞬,又瞬間恢複原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