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回的身影消失在殿門外,那扇沉重的雕花木門隔絕了最後一點聲響。
殿内隻剩下與應,以及案頭那座仿佛永遠無法逾越的玉簡小山。
她維持着端坐的姿勢,目光空洞地落在星圖上,太陽穴突突跳動的感覺非但沒有緩解,反而随着寂靜的蔓延愈發清晰。
她嘗試集中精神,指尖劃過玉簡上繁複的星宿連線,試圖理解紫微垣那些星官們關于人間信仰與星象關聯的玄妙論述。
然而,那些文字如同遊弋的小蝌蚪,在她眼前模糊成一片。
哪吒那個帶着蓮香,霸道又滾燙的吻,不合時宜地鑽入腦海,攪得她心緒紛亂。
她用力閉了閉眼,想把這惱人的畫面驅逐出去,卻隻換來更深的疲憊。
不知過了多久,殿門被輕輕推開一條縫,既回端着個小巧的托盤,腳步放得極輕,幾乎是飄進來的。
托盤上放的是與應要的繪星筆和一小碟研磨好的星沙墨,旁邊還多了一碟東西,幾顆水靈靈,紅得剔透的櫻桃。
“元君,墨和筆取來了。”她将托盤輕輕放在與應手邊。
與應勉強将目光從星圖上移開,落在托盤上。
“櫻桃?”她開口,“這個時節……瑤池的?”
“是、是瑤池新貢上的,婢子見着新鮮,想着元君勞神,便鬥膽取了幾顆來。”既回垂着頭。
她飛快地瞥了與應一眼,又迅速低下頭,“元君……用些吧?提提神也好。”
與應看着那櫻桃,沒說話,她确實累了,累到連拒絕的力氣都吝啬。
她伸出手,指尖觸碰到顆冰涼的櫻桃,就在她拿起的瞬間,既回似乎想幫忙遞一下,手指也恰好伸了過來。
兩人的指尖短暫地碰觸了一下,那觸感很輕,帶着一絲溫熱。
與應微微一怔,擡眼看向既回。
小仙娥像是被燙到般猛地縮回手,頭垂得更低了,耳根似乎泛起一點可疑的紅暈,聲音細若蚊呐:“婢子、婢子該死,冒犯元君了。”
這反應……有點過了,尋常仙娥侍奉,偶有觸碰也屬平常,不至于如此驚慌失措。
但這點異樣,很快就被排山倒海般的疲憊感壓了下去,她隻覺得這仙娥大概是新來的,膽子小些罷了。
“無妨。”與應淡淡地說,将那顆櫻桃放入口中。
清甜的汁水在口中爆開,帶着微酸,确實提神,隻是這味道隐約有股熟悉的蓮葉清氣?大概是瑤池水土好的緣故吧。
她沒多想,又拿起一顆。
既回見她吃了,似乎松了口氣,默默退到一旁,拿起墨錠,在硯台裡輕輕研磨起來。
她研磨的動作很專注,但眼角的餘光卻總是不由自主地飄向與應。
看着元君小口吃着櫻桃,眉心因為疲憊而微蹙,既回握着墨錠的手指微微收緊。
殿内隻剩下墨錠與硯台摩擦發出的細微沙沙聲,還有與應偶爾翻閱玉簡的輕響。這份安靜持續了約莫一刻鐘。
突然,殿外再次傳來腳步聲,沉穩有力,帶着金甲碰撞的輕微铿锵。
與應和既回同時擡頭。
托塔天王李靖,去而複返。
他的目光銳利,先掃過案頭堆積的玉簡,然後落在與應臉上,最後,掃過研墨的既回,在她身上停留一瞬,帶着審視。
既回的身體瞬間繃緊,研磨的動作徹底停了,頭深深低下,幾乎埋進胸口。
“元君,”李靖,“方才走得急,有一事忘了提醒元君。天庭功德簿涉及各部機密,查閱之時需有司造監仙官在旁記錄備案。稍後會有人過來,元君照章辦理即可。”
他的目光再次掠過殿内那些法印,最後定格在與應臉上,“莫要……行差踏錯。”
與應心頭一緊,握着櫻桃的手指微微用力,指尖陷進柔軟的果肉裡。
玉帝的試探從未停止,李靖就是那雙最鋒利的眼睛。
她強壓下翻湧的情緒,維持着表面的平靜:“多謝天王提醒,本座知曉了。”
李靖不再多言,深深看了她一眼,又瞥了一眼幾乎要縮進陰影裡的既回,這才轉身大步離去。
沉重的殿門再次合上。
與應看着手中被捏得有些變形的櫻桃,鮮豔的汁水染紅了她的指尖。
“元君……”既回放下墨錠,拿起一塊幹淨濕潤的帕子,小心翼翼地走上前,“您的手……”
她伸出手,似乎想幫與應擦拭指尖的櫻桃汁水。
與應下意識地想縮回手,但身體沉重的疲憊感讓她動作慢了半拍。
既回溫熱的指尖已經輕輕觸碰到她的手腕,帶着薄繭的指腹劃過她的皮膚,帶來一絲微癢的觸感。
這一次的觸碰比剛才更清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