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孩眸如火炬,仿佛江寒聆不點頭不罷休。江寒聆本就搖擺着要不要帶兩姐弟走,被這麼一逼迫,倒釋懷似的松了口氣。
扶起兩人後,江寒聆對歸無月說:“等雨停了,去買輛馬車吧。”
這是定了要帶兩人走,袁意真笑容燦爛地感謝江寒聆,袁意殊倒沒什麼反應,還與先前一般怔怔地看着江寒聆,江寒聆擡手摸了摸他的腦袋。
向沙彌問了進城的路,歸無月看了看天色,說:“不知幾時才能停,趁現在雨不大,我向寺廟裡借個蓑衣現在去吧。”
瞧了眼雨水,江寒聆擰眉道:“這叫雨不大?”
“不大。”歸無月擺擺手,找僧人借了蓑衣鬥笠,然後披上,隻身消失在煙雨朦胧中。
翻身上馬,踏上泥濘道路,歸無月在路上回味江寒聆被雨淋濕的模樣,唇紅齒白,睫毛都挂着霧似的。但身上濕漉漉,這樣的春寒,等到感覺到冷,人已經病了。再加上江寒聆現在穿的那身料子不好,歸無月想順便進城裡買套衣服給江寒聆換掉。
買馬車很順利,但歸無月找遍布莊,都沒找着綢緞做的衣服,買了套布的将就。掂量手裡還剩一些銀子,歸無月還給袁家兩姐弟各買了一套。
回到寺廟,歸無月一進寺門就遠遠見着江寒聆孤瘦的身影立于殿前,仿佛風吹就倒。他将裝衣服的包裹護在懷裡,跑過雨幕,到了江寒聆跟前。
“身上都濕了,”江寒聆略帶心疼地摸着歸無月濕透的袖口,“我去問問方丈有沒有地方烤火。”說完話,江寒聆作勢要走,但被歸無月拉住。
“你先去換身衣服,都凍得發抖了。”歸無月把手裡的布包塞給江寒聆。江寒聆先是一愣,然後掀開包裹看,裡面果然是一套幹淨的衣裳。
“還給他倆買了。”歸無月說。
“你自己的呢?”江寒聆問。
将眼睛瞪得渾圓又無辜,歸無月說:“沒買我的,不需要。”這點雨對他造成不了任何影響,然而歸無月發現江寒聆吃軟不吃硬,便裝傻扮可憐起來。
江寒聆無言,拉着歸無月的手腕去找方丈,問到哪裡有火後,與歸無月一起,冒着雨進了寮房。
不長不短的一段路,将江寒聆澆濕,潑墨般的長發滴下水珠。歸無月連忙生了火,讓江寒聆冰涼的手暖暖。
歸無月想讓江寒聆坐下,搬好椅子在火堆旁。江寒聆卻避開,要歸無月把濕的蓑衣鬥笠脫掉。歸無月照做,下一秒,他受傷的那隻手便在江寒聆手裡了。
心道不好。紗布不過做做樣子,歸無月解釋不了傷口為何愈合得如此之快。江寒聆要拆開濕透的紗布看傷口,他沒有理由拒絕。
忐忑地看江寒聆一層層掀開紗布,歸無月包紮在裡面的謊言也被一點點拆穿。歸無月搜腸刮肚找理由,心裡想的都寫在臉上。
不知是幸還是不幸,差一點,歸無月的“傷口”就要暴露在江寒聆面前,但江寒聆的動作停住。歸無月不解地看向江寒聆,沒曾想對方身子一軟倒在他懷裡,整個人涼如冰塊。
歸無月此刻方知江寒聆是個多能忍的人。不舍晝夜奔馳的疲憊還沒消除,又淋一場雨,大約早就身體不适,愣是一聲不吭,直到堅持不住暈厥。
江寒聆的濕衣是不能穿了,歸無月半眯着眼,本着非禮勿視的原則,摸索着給江寒聆換上幹淨衣服,又用法力把頭發烘幹。
做完這一切,歸無月扶桌坐下,腰間佩劍铿锵。他毫不猶豫拔劍,給自己先前手上受傷的位置劃了一下。鮮血掉進火盆,發出茲拉聲響,升起一縷白煙。他再重新包紮好傷口,這才算準備萬全。
視線回到江寒聆,他蒼白着的臉比玉還透,此時總算眉目舒展,脖頸修長,身形瘦削,穿着普通布衣也難以掩蓋周身貴氣。唯在此時,歸無月才敢肆無忌憚地看他。
一眉一目,一發一絲,江寒聆與溺雲别無二緻。歸無月卻覺得有些細微不同,但說不上來,隻是飄渺虛無的感覺,又或許是錯覺。
坐到天黑,雨也停了,江寒聆還未有蘇醒的迹象,歸無月這才性急起來,打算抱起江寒聆去城裡找郎中。
出了寮房,歸無月帶着江寒聆徑直奔向寶殿,叫出意真意殊。
“他現在病了,要去看郎中,你們現在跟不跟我走。”
事出匆忙,兩姐弟還是茫然,意真最先反應,應了一聲,但說:“我們要先去和幹娘告别。”
歸無月點頭:“你們告别好,來寺廟門口找我。”
他抱着江寒聆離開。意殊在原地愣愣地看他們離去的背影,直到意真扯了扯他的袖口,說:“去給幹娘磕頭。”
眼淚婆娑地與何蘊道完别,意真背着東西本就不多的包袱對弟弟意殊道:“往後你可得機靈點,不能像今天這樣。”
意殊像沒聽見似的,跟在意真後面,走了幾步,拽住意真,說:“像少爺這樣的人是真是存在的嗎?我們是不是在做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