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竹林陣法變動,屋裡一瞬間透亮明朗。晏景行睜眼第一件事,便是把玉佩塞進衣襟,裡面還常放着一串小巧的金鈴。
看見這串金鈴,晏景行不由想到初見仙子那天。他算了算日子,今天是四月十三,他滿十七歲的生辰。
每年這時候,晏西施都會早早起來,給他煮一碗長壽面。現在人在異鄉,晏景行幹脆把這天當尋常日子過。
今日,沈端甯會在隐雲殿,驗收他們近日的練習成果。晏景行不敢耽擱,快速收拾完畢,出門跟連長機、陸思涯一道前去。
隐雲殿除了幾位常見的師兄,隻有新弟子在場,往年的弟子都去了另一座殿堂訓練。
祝風歌仍舊是那副溫溫和和的神态,揣着手等人到齊。
沈端甯坐在一張紅木桌前,旁邊還有一位師兄負責記錄。
祝風歌看了一眼玉階前的盤龍石柱,上面的珠子發出青色的柔光,知道人到齊了,開口道:“大家應該都看見了,現在場地上有六位師兄。所有人,三人一組,在六位師兄裡自行選擇。”
晏景行跟連長機、陸思涯圍在一起,選擇了祝風歌。
沈端甯作為考察,不計入在内。
另外五名師兄周圍,很快圍滿了人。隐雲殿面積遼闊,分出六塊空地綽綽有餘。
祝風歌帶着他們往花園那邊挪了些地方:“好了,考核要求五行簡術全部展示。四周花草樹木,泥土水流,以及燭火金瓦都可以使用。”
晏景行往前看了看,一架形狀似枯樹的燭台擺在地面,中間較粗的是樹幹,延伸的樹枝上,分布不均地亮着三四盞燭火,如同火樹盛開。
第一組是孟郡良、木含晚、雲不還三人,他們順利通過了考核。
祝風歌往書桌那邊丢去一個靈球,那位師兄接住靈球,打開一看,把三人的名字記下。
他所寫的紙不是普通的紙,記錄的文字最終會以靈力的方式保存下來,收入仙門的千星阙保管。
輪到晏景行他們,祝風歌往後退了一步,做了個開始的手勢。
連長機跟陸思涯先後過了考核,晏景行在最末。原本一切都進行得很順利,就在他借花園河流展示完避水,準備從橋上,幾步跳躍回玉石路時,一根藤蔓從花叢裡神不知鬼不覺地纏上他的腳踝。
晏景行沒發覺這根藤蔓,起跳時牽一發而動全身,力量被牽扯,重心如攪碎的雞蛋,散作一團。
等他反應過來,人已經頭重腳輕地往下栽,即将以頭搶地之際,地面無中生有卷起一陣風。
這股風不似驟風強烈,也不似朔風勁冷,反而有種雲霧一樣的觸感,托着晏景行的腹部,隔絕了堅硬的玉石路。
風停,一個人淩空踏步出現。
他周身雪白,仿佛用雲作衣,取雪作膚,衣邊泛着霞光,肌膚透着冷寒,腰系一塊血紅腰牌。
束冠的灰發柔順,一條雪綢穿過精緻的銀冠,與上面那顆滴血的紅寶石相襯。綢帶無風自動,好似兩縷輕白軟煙。
五官顔色淡似水墨描繪,尤其是那雙灰色的眼眸,如同覆着一層朦胧霧。然而瞳孔又極清明,是個心裡自有主見的人物。
羽睫根根分明,纖長透着光,偏生唇紅如含梅,在齒間綻開。莫說天人之資,便是天人也遜色兩分。
晏景行一顆心提到嗓子眼,緊閉雙眼等疼痛襲來,卻許久沒等到。
他茫然睜眼,腹部那團東西消失,他穩穩落到了地上。
偏頭看去,一人背光站在不遠處。
被光照亮的半邊臉微微透明,宛如神仙。另外半邊臉則在陰影的襯托下,顯得有實感許多,神情似覆了一層薄雪,冷色下不辨喜怒。
晏景行胸無點墨,腦子裡卻浮現一句:有匪君子,絕世獨立。
不止晏景行,身後其餘人紛紛大氣不敢出,唯恐亵渎這比畫還不真實的場景。
祝風歌在蓬萊待了這麼些年,雖然次數不多,但好歹見過眼前的人,忙上前幾步,行禮道:“見過少島主。”
晏景行眨了眨泛酸的眼睛,心裡驚訝又恍然。
原來這人是蓬萊仙島的少島主。
謝懷玉略微颔首,指尖靈氣一閃,直沖人群。
孟郡良猝不及防被一股靈力舉到空中,四肢亂舞,沒忍住大叫了幾聲,又被摔進了一旁的花園,在地上咕噜滾了兩圈。
木含晚跟雲不還見狀,默默往後退,盡量藏在其他人身後,收斂了所有氣息。
不等祝風歌開口詢問,少年雪一般清冷的音色響起,透着渾厚的靈力:“小人之行,宛如薄冰,見光則亡。”
大多弟子沒聽明白這話,晏景行卻懂了。
剛才的藤蔓,是孟郡良通木教唆的。
祝風歌明白過來,恭敬道:“任憑少島主發落。”
孟郡良在另一邊聽見,不顧形象地爬過來,還沒求饒,嘴唇便被封住,一個字也說不出。
“小不懲則積大禍。”謝懷玉睫毛輕扇了一下,做了決定,“此人雖然過了考核,能力無差錯,但心中藏污納垢,品性有待琢磨。罰去洗髓池,洗去污穢。”
祝風歌正要再度行禮,少年身形一閃,仔細看,已在遠處。再想看,已消失在衆人眼中。
随着他消失,孟郡良嘴上的法術也解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