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寶君身着弟子服飾,腰纏軟劍。她目光如水,掃過曆來不合的十三宗弟子,語氣平靜:“暮師兄這番質問,所謂何故?我們準時到鐘陰,尚未發話,何來擺譜?”
她稱暮千封一聲師兄,是看在年紀。論身份地位,暮千封見了她,理應行禮尊稱一聲仙子。
暮千封被堵得胸口一梗,作勢冷哼一聲:“不過數米距離,青玄師弟還要坐卧榻?”
祝風歌冷聲道:“就許你們乘行無羁,不許我們坐卧榻?怎麼,這鐘陰山是你們十三宗的地盤?”
他一句話不僅回擊了暮千封,還映射了十三宗。擁戴暮千封的十三宗弟子瞬間變了臉色,往前一步,瞪着他們。
氣氛瞬間劍拔弩張,一場無硝煙的戰火,在兩方你一句我一言的挑撥中,無聲燃起。
夾在中間的清風派弟子望向徐渭之,寄予厚望的徐渭之心裡暗罵一聲,面上帶笑,不得不開口給兩邊遞台階:“好了好了,進山的時間也差不多了,等入口結界打開,我們就進去吧。大家稍作休息,養精蓄銳,别在小事上費了精神。”
有人勸和,氣氛一下緩解。徐渭之面不改色,心裡明白他們并非真給清風派面子,而是都清楚此次要務為天狗之逐頭籌,這時起争執得不償失。
就算要打,也得進去了再打。
“真刺激,連祝師兄那樣的人,都冷着臉,看來我們跟那個十三宗之間,的确有着深仇宿怨。”
晏景行蹲在石頭上,雙手放在眼前,隻露出一雙黑亮的眸子,興緻勃勃看着前方:“那個暮師兄,應該是十三宗很厲害的弟子。居然敢對蓬萊仙子無禮,真是不可置信。”
“真是不可置信。”連長機轉頭對陸思涯道,“他的注意力居然在其他人身上。現在沖上去跟仙子說話的,不應該是他嗎?”
陸思涯一錘定音:“事出反常必有妖。”
連長機抱臂,單手捏着下巴:“到底是什麼妖,竟然讓他連仙子都不放在眼裡了?”
“連城,思涯。”晏景行低頭看着竊竊私語的兩人,“你們在說什麼?”
“我們……”不等他回答,石頭上的人不知看見了什麼,跳下來就跑。
“晏景行!”連長機沒攔住他,“你别亂跑,馬上進山了!”
晏景行穿過人群,淹沒在隊伍末尾。他挎着聽學的書袋,回想着剛才看見的身影。
謝懷玉孤身站在隊伍外,其餘人竟視若無睹。他今日換了一身銀衣金袖的衣裳,顔色跟祭祀那天穿得差不多,但款式更像普通弟子的服飾。
清澈的河面倒映出他修長的腰身,那張臉無論第幾次看,都驚為天人。晏景行卻隐晦地察覺到,他身上萦繞着一股超俗的厭倦。仿佛這個人下一秒,就會化在水裡,消逝不見。
“小琢!”晏景行跑到謝懷玉身邊,眼珠是謝懷玉從未見過的黑夜那般黑,也是謝懷玉從未見過的夜星那樣亮,蓦然将他從遠天拉到眼前。
晏景行從書袋裡掏出一枚圓滾滾,中間呈方形镂空的東西,塞進謝懷玉手裡:“平安符,給你。”
謝懷玉望着掌心的東西,問道:“這是什麼?”
“銅錢啊。”晏景行不覺得用銅錢作平安符有什麼不對,畢竟有錢能使鬼推磨,當然也能驅邪保平安了,“雖然不是大家普遍用的那種平安符,但是效果很好。晏西施……就是我姐姐,每次我做了噩夢,她都會給我一枚,壓在枕頭底下,說能鎮鬼。”
謝懷玉收下銅錢:“謝謝。”
晏景行聽得心裡美滋滋的:“小琢,你是第一次參加天狗之逐嗎?”
剛說完,便反應過來自己問了什麼傻話。
謝懷玉看着不過十六七歲,十年前,估計還不及人腰高,怎麼可能參加天狗之逐。
謝懷玉卻不在意,繃着表情,點了下頭:“是。你怎麼還叫我小琢?”
晏景行隻當聽不見,看着他笑:“那我們可以一起行動了。”
他既知謝懷玉便是自己日思夜念的人,現在再看見,根本控制不住滿心歡喜。
謝懷玉擡腳要走:“沒有這樣的規矩,各做各的。”
“我就有這樣的規矩。”晏景行擋在他身前,低頭的眼神炙熱,活像街上攔路調戲他人的風流浪子,“凡跟我交好的人,能同行絕不分道。”
虎牙壓着一點唇肉陷進去,他笑得眼睛微眯:“而且我聽說,天狗之逐處處危險,稍不留神便會沒命。小琢那麼厲害,想來照拂我一個小小五靈根一二,也不算難事,對吧?”
謝懷玉認真思考片刻,才不冷不熱地“嗯”了一聲,算是答應。
“謝謝小琢。”晏景行唇角微彎,目光從他的銀冠下移到潔白小巧的耳垂,喉結滾動了一下。
有那麼一瞬間,謝懷玉察覺到一絲置身于野獸狩獵目光中的危險。
他擡起頭,晏景行正盯着他的臉,眼神不像平常那樣,清澄得沒有一絲雜質。烏黑的睫毛掩蓋了上半部分黑亮的眼眸,折射出一片陰翳,仿佛其下潛藏着不可告人的秘事。
再想細看,那雙眼睛又變回了純淨的湖泊,那些他看不懂的情緒,潛沉入了湖泊底。
“怎麼了?”不過瞬息的發愣也被晏景行看出,碰了碰他的肩,“莫非小琢想反悔,不照拂我了?顔老頭教過,言而無信非君子。”
謝懷玉側身,不讓他貼着自己:“沒有。”
連長機跟陸思涯等弟子們全部走到前面去,才看見晏景行站在曾有一面之緣的少島主身邊喋喋不休。
“厲害啊。”連長機不由在心裡豎起拇指,“為了我們順利度過這次天狗之逐,景行這家夥居然找了少島主當靠山?”
陸思涯回頭看了一眼,大部分弟子已經進去了,他開口提醒道:“景行兄!”
“來了。”聽見催促,晏景行偏頭看向謝懷玉,“小琢,我們也進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