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公子哥家中或許有錢,但他是個孬種,是個不中用的東西,他無法改變我的困境,當然,他也沒有想要改變。
不可能是他。
會是誰?
難不成是昨天那名字都不曾告訴我的小姐麼?
哈,更不可能。這種端莊貴女,隻怕知曉我是誰後,就躲得遠遠,将這段回憶抛之腦後,再不會提及。
我也不用想着,該怎麼把暖爐還回去。
雖然到現在為止,我一次都沒有思考過這個問題
水溫漸涼,屋外傳來腳步聲,而後是敲門聲。
“乖女兒,你收拾好沒有?有貴客要見你。”
我知道,答案即将揭曉。
我從熱氣中起身,因為屋内燃着碳,所以并不覺得冷。
擦掉身上水珠,而後又将帕子繞在頭發上,擰緊帕子,頭發上的水被繳出。
嘩啦啦——
水流滴入浴桶,門外的人又開始喊,“乖女兒,不是媽媽想要催你,隻是那位貴人,确實是得罪不起啊。”
“我好了。”我披上外套,将門打開。
門外站了許多人,絕大多數都是之前曾經伺候過我,現在伺候香香的人。
現在,她們又回來伺候我。
我轉頭,剛好和遠遠圍觀一切的香香對上視線。
她嫉恨地翻了個白眼,重重關上門,将這一切隔絕。
“乖女兒,别發呆了,快收拾一下出門。”
媽媽說着,我便側身,讓一水兒的人進入我房間。
一人為我敷面,一人為我擦頭發,還有一人伺候我穿衣,不多時,我坐在梳妝鏡前,頭上挽着極為繁複發髻,額間垂紅寶石,珍珠化作星子,鑲嵌進我的發絲之中。耳着紅寶石吊墜,脖頸間挂着潤澤透亮的白菩提項鍊,遠山眉、櫻桃嘴,豔麗迷人。
是我最喜歡的打扮,我瞧了,卻直搖頭。
“拆掉。”我坐在銅鏡前,看着鏡子裡的人緩緩開口。
媽媽在旁邊站着,有點意外:“乖女兒,不喜歡嗎?”
我垂眼,“我從來不作這般打扮。”
“媽媽知道,隻是這次要見的人是貴客,你需要莊重一點。”
我輕聲笑:“他是貴客,可我是以什麼身份見他?”
我隻是個樂妓。
媽媽表情明顯不贊同,我放柔語調:“媽媽,以現在的情況來看,我比你更懂男人。”
“……拆了,照柳娘說得做。”
終于,我頭頂華麗而繁複的發髻被拆,奢華的金飾,重新回到梳妝盒。
随雲髻、竹玉簪,烏發下垂,再無多餘裝飾。
我拆除多餘的裝飾,唯有白玉菩提,還挂在我脖頸上。
“就這樣吧。”我說。
“出發。”媽媽道。
我被衆人簇擁着,從屋子裡面移開,視線從四面八方而來,凝聚在我的身上,好在這一次,我不會覺得他們是單純的因為我的容貌而被我吸引。
我緩緩往前走,被引到後門的時候,發現一頂小轎子,就這麼停在門口。
不是樓中姑娘出門的轎子。
這轎子看起來平平無奇,外面一點裝飾都無,根本無法吸引到男人的注意力,更沒有辦法把他們引來春風樓。
“乖女兒,上轎吧。”媽媽催我,她伸手在我後腰處,輕輕推我。
我扭頭,“媽媽沒有什麼要叮囑我的麼?”
她又推我一下,“你比我更懂男人,我如何叮囑你。”
她手上力氣加大了一些,語氣變得急促:“去吧,别讓貴人久等。”
我心頭冷笑。
面上點頭,低頭彎腰,自然有人為我掀起轎簾。
我坐在小小轎子中,被擡着,不知道要去何處。
轎子穩穩當當地往前,不過多時,一道聲音從外傳來。
“娘子,還請換轎。”
我打起精神,按照他們的安排,換了轎子。
并沒有任何不适應。
我知曉,這些達官貴人,要偷也要面子。
他們總是喜歡大費周章去做一些事情,好讓自己看起來不至于失了體面。
但實際上,皮囊之下,同樣肮髒。
我靠在轎子裡,聽着四周聲音漸漸嘈雜,而後又歸于安靜。
擡轎之人似乎被攔下,說了幾乎話,轎子繼續往前。
四周再度變得安靜。
我悄悄掀起轎簾一角,發現四周街景是我從來沒有看見過的。
幹淨、莊嚴。
而且,路上根本沒有其他人。
我擰起眉,正在思索此處是何地,一道奢華氣派的大門,出現在我眼前——門前立着兩尊石獅,門楣刻着祥雲瑞獸,莊重威嚴。
但這一切,都比不過門上懸挂的匾額,讓我激動。
範府。
能有如此氣派宅邸的範,南華隻有一家。
正五品官員,知府同知任南直隸南華府,範文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