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然不是因為我從很早一起開始就成為了人們口中的‘社交無能’,而是出于一種習慣。
在我還很小的時候,就經常跟着父母四處搬家,學校、鄰居、還沒來得及收獲情誼就先行離散的友誼——都随着一次次不告而别,像夏日祭的煙火一樣默然消散。
以至于後來看到轉瞬即逝的煙花,我都無法跟那些大文豪筆下的物哀情緒産生一絲共鳴。因為在我看來,這樣的消逝,就跟下雨天雨水砸在地面、雪花融在半空、呼吸的氣流消失在空氣裡一樣尋常。
誰會對着一日三餐一樣稀松平常的事物生出惋惜來呢?
不過我還是很讨厭别人用可惜的眼神看我。
但這也沒有任何意義,因為不論我在心中如何抗議,都阻止不了别人這麼做。
所有人都看不起我,偏偏我也不争氣。
該說是天賦嗎?
如果把事物搞得一團糟也算一種天賦的話,我搞不好也是個天才——
搞砸一切的天才。
這種才能是從什麼時候開始顯現的呢,讓我想想...
起初,還隻是一些無關緊要的小事,無關緊要的意思是,就算結局難看到讓人不忍心再觀望下去,結果也隻會由我一人承擔。
比如想跟新學校的同桌交朋友,想着用窗外樹上的罕見小鳥來打開話題,結果被告知對方有尖嘴恐懼症。
“诶?是嗎...抱歉。”
對方擺了擺手,說沒關系。
我也想說沒關系。
讓我以死謝罪就好了。
我不記得那個孩子後來有沒有再找我說話,因為當時的我已經被懊惱的情緒困住,無地自容到别說他,甚至連台上老師說上課的話都沒聽見。
于是開學第一天,因為沒有聽見老師呼喚我的名字,喜提批評,并且在同學之間留下了木楞、呆滞、甚至是‘智商偏低’的印象。
這樣的小事當然無法造成任何轟動,畢竟,不論天生愛鑽牛角尖的我再怎麼耿耿于懷,說到底也隻是一次無關緊要的提醒而已,估計連那位老師都忘記自己在開學第一天點過我的名字。但在這之後,不論是被我搭話,還是出于某種原因不得不找我談話的人,都會在和我相處的過程中,帶着一種過分小心的謹慎,還有一句話解釋三遍的‘特殊關照’。
剛開始,我的面前不總是出現放棄這個選項。
所以我努力學習,試圖用課堂上的舉手發言和不錯的成績向其他人證明,我有着能達到同齡人平均水平的理解能力,請‘平常’地對待我。
這次我沒有失敗,但就在我快要成功的時候,父母通知我,我又要轉學了。
所以我也沒有成功。
不過離開當天,那個有尖嘴恐懼症的孩子主動給了我一個擁抱,感受着從未有過的貼近距離與體溫,我似乎也察覺到了外套之下的溫熱,但當簡短的擁抱結束,看到對方落在我身上的、熟悉的同情目光時,天氣反而更冷了。
或許是因為那天的窗戶沒有關好。
我這樣想。
人是會進步的,再次申明,我隻是看上去不好接近,但在人際交往方面,我的常識和水平是處在平均值以上的,隻是後來的我選擇不去使用這些,因為沒有必要。
而曾經熱衷于結交朋友,發展友誼的我,最後會變成自己從未想過的孤僻人設,怎麼想都是鈴木老師的錯。
“應該叫教練,或者監督。”
鈴木智也再次申明。
“好的,鈴木老師。”
每當我這樣回複,他總是會習慣性抱怨,但其中認真的成分并不多,因為他知道我在跟他開玩笑。
是的,我也會開玩笑。
...
好的,我知道我又失敗了。
所以說我對自己的認知相當清晰,并非是極度自卑的心理作祟或者我患有一種名為被害妄想的病症,這是事實。
連簡單的一句玩笑都能搞砸,誰還能否認我擅長搞砸一切的天賦呢?
順帶一提。
這句自嘲,從某種意義上來說也是一種玩笑。
它隻是不好笑而已。
說回正題。
鈴木老師在我身上發現的天賦當然不是冷場的才能,雖然這的确也是我的被動技能之一。
在回憶展開之前,請先允許我介紹鈴木智也此人。從我對他的稱呼不難看出,我們之間最開始,隻有一段平常的師生關系,所以我習慣叫他老師,而非監督,或者教練。而他又是怎麼成為我的教練的呢——
“您的孩子,有着令人無法忽視的天賦。”
我那老大不小了還以四處打工維生,存款維持在一個剛好能保障下個月生存、還喜歡用一些不良嗜好例如賭桌遊戲來丢掉這層保障的父母,聽到這句話的反應,就跟當時沒事人一樣坐在一旁的我一樣——
懷疑自己聽錯了。
或者說:
“鈴木老師,您不會是記錯了吧?班上還有其他姓中島的孩子嗎?”父親偏頭看向我。
我搖了搖頭,不是為了給出否定的答案,而是提醒眼前人,這次我才入學不到一周,還沒來得及記住同班同學的姓名。
“不,我說的就是這位中島同學。”
他眼神笃定地看向我,眼裡有什麼存在即将燃起,那是我很少在同為成年人的自家父母眼中看到過的東西。
相比之下更清晰的,是其中輪廓分明的,目光呆滞的我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