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樂陽當然不可能去找曹思明,可她也不知道自己該去哪裡,在這個陌生的時代,她沒有落腳的地方、也沒有收入來源,站在大街上都和這個世界格格不入。
這幾個月以來,江樂陽無數次幻想過,要是一覺醒來就能回到21世紀就好了,回到自己的小窩,面對自己熟悉的工作,可是每次睜開眼,她依舊躺在陸家的房間裡。
她并沒有那麼強的适應能力,一覺醒來就回到八十年代,就能立馬紮根,而且這裡交通不便、沒有網絡、什麼都還不發達,她隻是連恐懼都不敢表現出來,隻能摸索着學習如何在這裡生存。
陸鋒是她來到這個陌生世界見到的第一個人,就好像是出于雛鳥情結,發現這個人真的不是壞人之後,她就開始依賴陸鋒,帶着付出和讨好,甚至潛意識裡想做一個對他有價值的人,生怕被他抛棄。
她的情緒和生活,全都在圍着陸鋒一個人打轉。
陸鋒的親近讓她高興,疏遠就讓她落寞,甚至會反思自己哪裡做得不好。
自尊讓她忍住不要在陸鋒面前掉眼淚,也不再去追問毫無意義的理由,所以她識趣地離開,可是真的走出來,卻不知道前路又在哪裡。
實在想不出去處,她隻能帶着行李先去了田曼的店裡,畢竟是自己在這裡唯一的朋友,要離開也得跟她打聲招呼。
倒是田曼看見她拎着一大包行李,眼睛紅紅的像是哭過,滿臉震驚地問她:“樂陽你要去哪兒啊?出什麼事了?”
今天裁縫店裡的生意還挺好,江樂陽還沒來得及回答,就有一個大姐拿着布料過來跟她商量款式,江樂陽不能耽誤她的生意,趕緊讓她先去接待,自己找了個小馬紮坐在店門口。
看天、看雲、看人。
最後目光又回到田曼身上。
她家裡條件不好,小學都沒上完,隻會最簡單的寫字和算數,在這個年代好像就應該早早結婚生子,圍着鍋台轉完這一生,可她還是堅持把這個裁縫鋪撐起來。
她會去市中心的百貨商場逛一整天,看現在時興的款式,會花錢去買明星的畫報,放在店裡給顧客們挑選,做一件衣服、一條褲子,隻能拿到一塊多錢,還有些大嬸拉着她講價,做衣服還得再送幾顆扣子。
生活艱難,可是她一直在往前走。
靠自己的手藝謀生,步步都走得踏實。
落日被低矮的平房遮去一半,江樂陽卻在田曼身上看見了朝陽。
是她錯了,生活本來就不該是圍着誰打轉,不管是在八十年代還是二十一世紀,這都不是她想要的生活。
她接受過新時代的教育,思想獨立、能力優秀,在卷成鱿魚的新時代都能考上編制,在處處是春風的八十年代,更不該依附男人生活。
走出陸家的門,江樂陽才算是真正走進了這個時代。
田曼在小本子上記清楚大姐的尺碼和要求,才有功夫回頭看坐在門口的江樂陽,她眼睛裡已經沒有迷茫和悲傷,倒像是下了什麼決心。
她拖着椅子坐到江樂陽身邊,繼續問她:“樂陽,家裡出什麼事了?怎麼把行李都帶出來了?”
“沒什麼事,我就是想出去找個工作。”
江樂陽想明白了很多事情,現在豁然開朗,語氣裡也更多的是輕松,她是學英語的,上大學的時候生怕卷不出頭還把口譯和筆譯證都考了,這個年代英語還沒有那麼普及,以她的水平,想找份工作應該還是沒什麼問題的。
“那你來我這兒上班呗,給我當個賬房啊。”
江樂陽拉過她的手,摸到她都還沒來得及摘下的頂針,感動得說不出話來。
明明她也就是掙點辛苦錢,還要養活自己和母親,全靠勤儉才能有點結餘,卻還是在這個時候挺身而出,說要給自己一份工作。
江樂陽認真想了想,跟她說了自己的想法:“我想去南方試試,那邊有很多外貿公司,現在又有政策扶持,應該有很多就業機會。”
總要先走出去,更多了解這個世界。
田曼以為她就是想找個事幹,打發打發時間還能賺點錢,畢竟陸家這幾年又是修房子又是買貨車,怎麼看都不需要江樂陽出來養家糊口,可是聽見她說自己要去南方,才突然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
“啊,那麼遠,陸鋒知道你要去嗎?”
“我沒跟他說。”
其實領證之前,江樂陽提過自己會去找工作,後來一直被擱置,哪裡想得到現在鬧成這個場面。
“為什麼?這麼大的事都不跟他商量商量嗎?”
“小曼,我和他已經分開了,以後我要靠自己過日子。”
江樂陽做不出背後诋毀别人的事,在陸家的事情一句兩句也說不清,她想明白了自己的前路,卻還沒想明白和陸鋒的關系,隻能用一句輕飄飄的分開帶過。
“為啥?他是不是欺負你了?你跟我說,我去給你出氣。”
這個年代離婚還是一件見不得人的事情,甚至田曼隻上過小學,在她的意識裡都還分不清離婚和休妻的區别,總之都是讓女子蒙羞之事。
一聽見江樂陽這麼說,還以為她受了多大的委屈,站起來就要去找陸家人理論,江樂陽趕緊抓住她的手安撫。
“沒有受欺負,是我自己想明白了,我要開始自力更生了,你是我的好朋友,你該恭喜我啊。”
自力更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