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寺廟,太陽西斜,趙怡同坐上了下山的公交。
車内沒有幾個人,她掂量着手裡的荷包,紅色綢緞,金色繡線,看上去大氣華麗,拿在手裡也沉甸甸的。
這是古廟中的婆婆硬塞給她的,那廟也真是詭異,供奉着怪力亂神叫什麼“極樂地母”,祈願方式也是怪異,寫到紅布再纏到樹上,她都走出了院門,香頭溢出的煙還纏着手腕。
反正也不是什麼正經寺廟,她也沒有認真對待,自暴自棄地将毛筆壓呲,潦草幾個大字:好想去另一個世界。
想也知道不可能實現,趙怡同搖搖頭,思緒回到眼下。
她糾結了一下,打開了荷包,裡面裝着一隻懷表,銅黃色,有好幾處磨損,表針不動,都停留在2處。
正看反看,都沒看出有什麼玄機。
窗外景色從青巒翠樹變為霓虹燈光,像從世外走進現實。趙怡同下了車,打算直接步行去學校。
夜色涼涼,校園裡空無一人,和平時的喧鬧截然不同,顯得清冷又蕭條,寝室會留一個宿管值班,登記看顧回不了家的同學。
趙怡同剛走進寝室樓,阿姨就急不可耐地開口了:“哎呀,又去哪裡亂轉了,回來這麼晚,抓緊來登記!”
趙怡同下意識瞄了一眼門口的表,剛剛八點半。
但她還是露出招牌乖乖笑,交了手機,道:“不好意思啊老師,我去爬山了。”
“不是責怪你的意思,就是你女孩子家的,這麼晚了,老師很擔心你。”
你才不會擔心,趙怡同腹诽。
學校給值班宿管雙倍假期補貼,要求是宿管睡在寝室,應對緊急狀況,這位阿姨聰明,确保所有學生都在寝室後,把大門一鎖,拍拍屁股美美回家睡覺。
十點,趙怡同躺在寝室床上擺弄着懷表,柄軸被拔起,時針分針跟着一起轉動,摁下,恢複靜止,怎麼看都沒有什麼玄妙之處,隔壁傳來陣陣笑鬧聲,讓人聽了心煩。
她現在高二,成績中等,壓力山大,一天的月休時間太短,不夠回家,她便自己在學校周邊轉悠,現在算來,已經連着兩個月住在學校了。
隔壁彙着整棟樓留宿的學生,月休日聚首,通宵玩鬧,趙怡同自覺是個乖乖學生,和她們不是一路人,便不曾參與。
一點半,寝室已經熄燈,月色入戶,直直地射在了門後的鏡子上,反着光地照亮了寝室,趙怡同空洞地睜着雙眼,對隔壁的吵鬧聲忍耐到了極限。
她煩躁地把懷表揣進兜裡,掀開被子,坐起身,想去打斷她們大叫的“玩點刺激的”的遊戲,可那群姐們張揚的面孔在腦海裡一一閃現,趙怡同猶豫了起來,萬一她們一會兒就消停了呢,還是不要惹事的好。
可吵鬧聲無休無止。
受不了了。
趙怡同兜上了鞋子,從抽屜裡翻出了折疊刀,最好别用上,但不能沒有。
隔壁的吵鬧聲慢慢變了調,好像很驚恐,叫着,一陣乒乒乓乓蔓延到窗邊,匆忙的腳步聲又來到了門口,有人瘋狂地拍着她的門,趙怡同小跑着打開。
濃煙撲面而來。
“着火了!”
有兩個女生向着窗戶狂奔,看都沒看她一眼。
趙怡同反應過來,什麼也不想了,蹿到洗手台,一把把所有毛巾都扯下來,水龍頭開到最大,捂住自己的口鼻。
趙怡同想活,屋裡的濃煙越來越厚,窗戶就這麼大,這個待着遲早得被嗆死,不如出去碰碰運氣,她拍了拍那兩位,沙啞地喊着,“大門!”
寝室門被打開,三個人都看不見彼此,硬着頭皮向着走廊盡頭狂奔,不知哪邊有人摸到了火警報警器,帶來一陣一陣鳴笛。
24h照明燈亮起,照不透這濃霧,警笛聲一陣一陣,沒有人來幫助。
明明住在一樓,卻逃不出去,明明有鎖孔的防盜窗,學校卻沒發鑰匙。
慢慢地沒人拍門,也沒人尖叫,濃霧是一層厚厚的屏障,模糊了彼此,也隔絕了聲音。
紅光一明一滅,誰會來呢。
趙怡同絕望地癱倒在地上,恍恍惚惚地閉上了眼。
懷表從她兜中滑出,慢慢開始轉動。
時序流轉,烈日當空。
意識慢慢回籠,連接到了肌肉,好像沒死,趙怡同睜開眼,是無盡的天空,陽光耀眼而灼熱,她擡手擋了擋,天堂竟然是這種模樣。
白雲無邊,自在亂飄,身下黃沙,柔軟溫暖,天高地廣,無限延伸。
不知是死是活,她隻想休息。但有一種生命迹象不得不讓她承認自己還活着,她渴了。
口幹舌燥,每個毛孔都在叫嚣着喝水,沒辦法悠閑地躺着了。
不管怎麼樣,在這幹坐着隻有死路一條,死亡的絕望她已經體會過了,絕不能再來一次。
趙怡同的心在煎熬,她慢慢順着迎風面行走,雖然不知方向,總比被風沙掩埋強。
時間慢慢流逝,前方的虛虛實實中出現了一串人影,趙怡同眯着眼睛,想辨别這是真實還是幻象,饑餓和口渴已經席卷了她的全部感官,暈暈乎乎的腦子什麼也分辨不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