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淩晨，天色未明。

一陣急促的敲門聲傳來，趙怡同揉着腦袋坐起身，應道：“别敲了，我聽到了。”

“抓緊下來，一會就出發。”這是大志哥的聲音。

“馬上馬上。”趙怡同說完，朝窗外瞥了一眼，一片漆黑，她歎口氣，低頭看表，三點。之前她閑來無事，給帶來的表上串了條鍊子，纏到腕上，權當手表用。

無法反抗，她飛速套上衣服下樓

老一輩的人有對早起的執念，在張維志身上尤甚，好像這樣就可以跑赢時間似的，他的計劃是，趁睡覺的時間把活都幹完，白天就可以直接返程，什麼也不耽誤，這幾個小時就是額外獲得的獎勵。

趙怡同啃着大餅走在山路上，手上提着燈，腦子不太清醒，有那麼幾步，她幾乎恍惚，以為自己走在老家祭祀的小路上，然後被身後兩人的閑談拉回現實。

其實那兩位的狀态也算不上好，蘇辛泉起床氣仍在，靠嘴上罵罵咧咧吊着魂，張維志就更不用說，三人中年齡最大的，體質實在比不上他們倆年輕人，一路走走停停，也有些吃不消。

道路七拐八拐，再一向前，四周樹木蓦然變高，遮天蔽日，野草蔓延，像泡沫般膨脹溢出，前邊沒路了。

趙怡同停下腳步，回頭詢問張維志的意見。

“到這，才算是真的進入瓊山，裡面本就是沒路的，我來領路，你倆跟着我。”張維志說着，自己移到最前，踏進草叢中。

兩人依言跟在他身後，寸步不離，雖然平時插科打诨，但心裡都清楚，關鍵時刻還得靠大志哥。

仿佛踏進一片禁忌森林，滿目都是炸眼的綠色，粗大的樹幹上盤旋着翠葉，節節攀升，巨大的樹冠蓋住天幕，葉片在暗夜中閃着詭異的浮光。

“一定記得我說的，隻要趕黃草和重樓，别的不要亂揪。”張維志說道。

兩人連連應聲。

三人穩步前進，林中不時傳來細細簌簌的響動，三人同時屏氣凝神，待聲響過後重新動作。

趙怡同背上的背簍漸沉，心情卻漸漸輕松，快快把背簍裝滿，完成任務，就打道回府。

原本她提的燈已經交到了大志哥手上，現在大志哥負責觀察，剩下兩人行動，她右手反握着剛來時帶着的折疊刀，輕便又尖利，便用來割草。

兩人把新一片草藥收進背簍，站起身來，預備繼續前行，張維志卻站在原地，被定住了般，胳膊維持着原本的弧度，變成了雕塑。

他的眼珠瘋狂轉動，看向對面兩人，又看向自己身上。

他的頭上爬着一條綠蛇，身體細長，慢慢滑到肩膀，閃着油綠的光。

趙怡同瞬間頭皮發麻，下意識屏住呼吸，攥緊匕首。她糾結半瞬，放輕步伐，走到張維志的身側。

她擡起手腕，綠蛇移動到他肩頭，透過圓潤的深色瞳孔看着她，電光火石間，它從肩頭跳下，竄進高高矮矮的草叢中，轉眼消逝不見。

兩人同時松了口氣，趙怡同活動着手腕，她剛才是真的想動手的，要是失手了，結果不堪設想。

蘇辛泉才從恐懼中回神，他顫聲道：“這......什麼時候到你身上的？”

張維志後怕的摸摸自己的脖子，又檢查了肩膀，确認自己沒被咬後，回應道：“淩空飛降！直接到我頭上了！什麼運氣啊。”

他扭頭去看茫茫草地，哪裡還會有蛇的影子，怒道：“瓊山入口之前從沒有過蛇，這都是從哪來的？”

“不會是蛇廠放的吧？”趙怡同無端聯想到了昨天見的群蛇。

“不會，他們養蛇本就是為了蛇皮，蛇毒，廢了那麼大勁，肯定不會放的。”蘇辛泉答道。

張維志怕怕身上：“真是晦氣。”

三人的節奏被打亂，都有些洩氣，本就睡眠不足，疲憊卷上心頭，現在更是充滿怨氣。

“那我們還要往裡走嗎？”趙怡同看着面前的密林，問道。

兩人找了棵倚靠着，沒有回答，隻是歎氣。

趙怡同看着他們，剛才被樹上掉下的蛇襲擊，現在就靠着樹，心中一陣不忿，莫名其妙的，很看不慣眼前垂頭喪氣的兩人。

她沉思片刻，決定從心而行，将自己裝滿的背簍取下，放到張維志身旁，道：“這樣吧，你好好休息會，在這等我，把你的背簍遞來。”

張維志雖然疑惑，但也依言照做，被驚吓後帶來精神的脫力，他現在很疲憊。

“你幹什麼？”蘇辛泉問道。

“把背簍裝滿，把活幹完，然後打道回府。”趙怡同答道，她從來沒發現，自己的目标可以如此清晰。

“可是我想休息。”

趙怡同已經背上背簍，一手提着燈，一手握着刀，準備出發，聽到他這話又回頭，柔和的黃光融化黑夜，素來帶着笑的面龐前所未有的冷峻，似是帶着些嘲弄。

她說：“那你就休息罷，我本就打算自己去。”

說完便頭也不回地離開，幾步走進密林深處，轉眼消失不見，燈光走遠，樹林重回黑暗。

蘇辛泉直愣愣地坐在原地，他這是，被蔑視了？

趙怡同的走的潇灑，其實她心中有數，不能離出口太遠，不能貪多，完成任務就回去。

隻是入口就有蛇從天而降，再往裡走走，誰知道會碰到什麼稀奇動物，她提着燈，步伐很慢，仔細辨認着地上的草。

趕黃草和重樓都屬于中等植株，大緻與大膝蓋同高，本身也很有辨識度，尋找起來也不算費勁。

走着走着，趙怡同猛然擡頭，發現現在天邊已有白光，低頭看表，已經五點了。

得快結束了，已經在這裡耗了太多時間，林中清晨會升起霧氣，到時候更回不去了。

她秉持着絕不向上的原則，繞着山畫橫線，走着走着，兩邊樹木變得疏朗，野草也變得稀疏，土黃的地皮暴露地表，撐着兩片石頭，虛掩着下邊的峽谷。

趙怡同掂量一下自己的背簍，差一點就滿了，重樓喜陰濕，說不定下邊會有好多。

天色隐隐有些透亮，但還不算太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