堆滿落葉的一處土坑中,闫凝将洞外的藤蔓布置的更天衣無縫些,這處是上山打獵的獵戶躲雨之地,距離山下城鎮非常近。
下過雨的土坑潮濕陰冷,密閉環境裡能嗅到雨後獨有的青草味和土腥味雜揉一起的怪味。
她肩頭處傳來粗重綿長的呼吸聲,此處狹隘,本隻夠一人躲藏,現在外面又被堵上許多樹葉藤蔓,更是将所剩無幾的空隙快要填滿。
謝懷手臂一處無力動作,半倚半靠在闫凝身邊,兩人挨得極近,小小的空間内落針可聞,隻餘下彼此呼吸與心跳,不知是誰的心跳加速,二人卻默契的誰也不敢講話。
土坑僞裝外,尋到此處的刺客來來回回搜索二人蹤迹,他們看到是這個方向,卻怎也找不到人。
匆匆忙忙的腳步聲響徹頭頂,四周都是他們的人,闫凝在黑暗中屏氣凝神,生怕一丁點動作都能引來後患。
謝懷半個手臂止刹時猛撞在樹上導緻骨折提不起力氣,鑽心的疼痛令他身體止不住地顫栗着,臉色變得蒼白虛弱。
為了不暴露位置,他貝齒緊咬下唇,尖銳虎牙刺破唇瓣,疼痛一陣一陣沖擊下,粉唇沁出血迹,一股腥甜鐵鏽味兒在嘴巴裡蕩開。
謝懷盡量放低呼吸聲,可随着疼痛加深,他隻覺這密閉的土坑連空氣都變得稀薄,一呼一吸間胸口憋悶的厲害,眼前不知何時晃出虛影,眼皮上下不受控制的開開合合。
這讓他想起幼年自己不被重視時,被作惡的奴才欺負,故意關在死過人的冷宮裡過了一天一夜,同樣的無力感油然而生。
地上潮濕,他身上衣物在滾落山坡時已經變得破破爛爛,冷意順着不再保暖的衣服侵入身體,他半靠着闫凝的身體無意識貼合上前,企圖多獲得一些溫暖。
謝懷雖是當朝九皇子,可他母妃不過是貴人手中獻出的婢女,從出生起便不被人正眼相待,若非一直受到二皇子庇佑,得以苟延殘喘至今,不然哪兒還能有他的活路。
他但手裹住成條狀的衣物,想讓自己更暖和一些,可這樣仍然于事無補,隻能近可能的貼在闫凝背上汲取暖意和力量。
幸好,這次他身邊再也不是自己一個人了,他的唇畔揚起一抹弧度。
謝懷腦袋暈暈沉沉,但不知為何格外的安心,全然無焦躁之感。
闫凝确定搜查的刺客腳步聲漸行漸遠後,她疲憊地松懈一口氣下來,但仍然不敢放松警惕,生怕這些人詭計多端,忽然殺來一個回馬槍也不是不可能。
突然,她察覺到身後的異樣,一回頭沒了支撐的謝懷直接躺倒在她側身懷中,雙眸緊閉、面色發白呼吸清淺。
闫凝臉色巨變,顧不得會發出響聲,忙伸出兩根手指探在他的鼻子下,有鼻息!
她抱着人低了頭,嗓子眼因為高度緊張而發澀發幹,自己都變成這樣,可想而知一直護着她的懷郎君情況隻會更糟糕。
她一心隻想快些回去,等到暮色四合時,确信那些人不會中途找來,她那雙臂掃開堆積在外的藤蔓,露出一張花貓似的髒兮兮的小臉。
鳳眸在外掃視一圈沒危險後,她半抱起昏迷不醒狀态下的懷郎君。
闫凝心中一陣感慨,沒想到最後居然會是他來保護自己。
她蹲着身體踉踉跄跄地走出土坑,擡頭看見淡墨般的空中半輪彎月升空,擦拭了一把臉上細細密密的悶汗,轉身把人半拖出坑洞。
一炷香功夫後,半托半拽地把人帶到山腳下,此時夜色降臨,望着山腳下燈火闌珊的小鎮,闫凝又瞧瞧身側昏迷不醒的人。
她咬咬牙,喘着粗氣攬着他的半邊肩膀,腳卻像生了根一樣紮在地上無法移動。
闫凝灰頭土臉地卯着勁,憋紅了一張臉,眼底滿是不服輸的韌性,她心道,她今日就算是生拉硬拽,也要把人給帶回去。
不料,剛走到山腳出口,一隊舉着火把的隊伍走來,闫凝帶人躲到暗處,耳邊卻傳來一陣陣呐喊,她這才定神去看來人。
淮竹手舉火把神态悲戚,她和沁雲僥幸逃脫後馬不停蹄地奔回闫府禀告夫人,可夫人卻指着天色說不到時辰,得等到日暮途窮時才能派人尋找。
淮竹心知夫人是怕正面對上那些匪徒讨不到好處,一到日落時便帶着人搜山。
可他們從山頂一路向下搜索來,仍舊連個人影都沒看到,她啞着嗓子不斷嘶喊,心中俨然已經升起不好的預感。
這喊話聲嘔啞嘲哳難為聽,如黃昏時栖息在枯樹枝頭亂叫的烏鴉,闫凝愣神之際,耳邊又多了道哭喊:“娘子你在哪兒啊……嗚嗚。”
哭喪聲比那叫喊聲有過之而無不及,闫凝背靠岩壁,長期未進水的櫻紅唇瓣幹裂出細紋,她微微扯動嘴角,幹巴的嘴唇上頃刻撕裂出血痕。
然她不以為意地接着笑出聲來,頭高高揚起,鳳眸看到漫天星辰時,劫後餘生地笑彎了眼,“哎,你們倆别叫了,好難聽的!”
虛弱無奈的聲音從不遠處的轉角傳出,正抹着眼淚花的沁雲腳下一頓,不可置信地與淮竹對視一眼,轉眼破涕為笑地小跑而去。
轉角一處岩壁夾縫中,闫凝癱坐在地上,身旁抱着個黑漆麻黑的人影,對上兩個侍女驚喜欲狂的視線,鎮定自若地點了點頭。
“主子!”沁雲淚眼漣漣大叫一聲撲倒在她跟前,淮竹亦是雙眼含淚舉着火把蹲下檢查情況。
玄月攀上樹枝梢,春風又撫漫山間,回鎮的隊伍恢複了幾分活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