獄卒們讨論也不避着她,湊在一起悉悉索索——
“這怎麼辦?什麼時候開始的?”
“是不是裝的啊?她不一直就颠三倒四的嗎?”
“裝能裝這麼像嗎?我感覺是從前天你把她掐暈開始就不對勁兒了。”
“别瞎說,跟我有什麼關系……真要說起來,你們下手也不輕啊!”
很好,讓她們覺得受刑者已瘋,這是件大好事,因為這樣一來就沒有拷打價值了。
馮玉短暫地松了口氣,劇痛便反噬般侵襲全身。
她痛呼一聲,但很快又忍住,沖着幾位獄卒更進一步:“我再跟你們說一遍,我不是這個馮大人本人,你們不是把她掐暈了,而是掐死了。她死後我上了她的身,我來自另一個世界,我應該是也死了……”
獄卒們怔怔地看着她。
其中一個哆嗦着開口:“她什麼意思?鬼上身?”
剩下的也紛紛撫着雞皮疙瘩打寒顫:“别瞎說,這大白天的哪有鬼!”
*
似乎還是打算按瘋了處理她。
馮玉就吊在這兒看她們焦頭爛額——
“這可怎麼辦,現在怎麼跟喀紮交代啊?”
“要不割了她的舌頭,就說她咬舌了,什麼也問不出來?”
“那咱沒看好她不也得受罰嗎?而且就算說不了話,她也能寫字兒啊!”
“幹她爹的,橫豎躲不了了,不如圖個痛快把她殺了,為蘇布爾她們報仇!”
馮玉:“别别别!”
這怎麼還越聊越偏了:“殺我幹嘛,殺我是最沒用的,除了洩憤沒有任何好處……你們看啊,我雖然很多事都不記得了,但談吐邏輯都還在對不對?所以你們跟喀紮上報的時候就别說我瘋了傻了,就說我嘴太硬問不出來,再打下去要出事,這不就行了嗎?”
但獄卒們完全沒搭理她,似乎直接向上級聲稱“問不出來”,也會被視作她們的失職。
她們繼續讨論——
“我覺得還是留她一命,她現在是昏了頭了,說不定日後還有清醒的時候呢?又或者她真是裝的,那也總有她裝不下去的一天吧?”
“我也這麼想的,可關鍵是現在怎麼辦呢?人都已經這樣了,再問下去也隻會加重傷勢,真要是打死了咱們也得玩完。”
“哎,我記得當初抓到人時,隔壁巴加布魯部是主張禮待的吧?說什麼忠義之士不可辱……你們說……要不……”
“還是你腦瓜靈光啊!我知道了我知道了,我們先這樣……再這樣……”
馮玉暈暈乎乎地聽着她們商議,沒聽過的名詞越來越多,理解起來也愈發困難。
她隻知道最後有人低聲說:“行,那就這樣說定了。從現在起姐幾個就是一條繩上的螞蚱,咱們口徑一緻,依計而行,賭一把巴加布魯部會插手此事!隻要這把能脫手出去,之後這馮玉甭管是瘋了還是死了,就都跟我們無關了……”
*
那之後她們分頭行動,隻留了一個獄卒在這兒看守。
那獄卒不跟馮玉這個“瘋子”說話,隻是來回亂轉,歎氣不斷。馮玉自然也不會出聲讨打,就這麼又在木樁上挂了一會兒,不知覺間再次失去了意識。
不知過了多久,一瓢冰水把她潑醒了,那一身瘀傷燙傷鞭痕被冷水一激,格外酸爽。
馮玉疼得渾身痙攣,張着嘴硬是沒能叫出聲音來。
她才發現自己衣衫盡除,現在四位獄卒正用棉布一點點擦掉她身上的髒污血痂。
按理說馮玉是應該感到屈辱的,但好在她也不是沒在澡堂搓過澡。
折騰了好一會兒,明處的血迹算是弄幹淨了,那幾人又把她從木樁上解下,扶着她給她穿衣服。
其中最膽小的一個還信她是鬼上身,嘴裡念念有詞:“阿羅加耶,阿羅加耶。我們也算是放了你一馬,以後就兩清了,可不要再來找我們啊。”
旁邊人則笑她:“瞧你那慫樣,真要到了戰場上遍地橫屍,還不把你給吓死!”
馮玉一句多餘的也不想說,看着那雪白的裡衣穿到身上來,鞭傷的血立刻透過布料,印出鞭子的痕迹。
說來也怪,明明血沒有完全止住,而且也沒有上藥,怎麼好像身上沒那麼疼了。
馮玉往地上的水瓢看了一眼——估計是那擦身的水裡加了藥。
裡衣之外是半片獸皮,馮玉這件烏黑油亮,像是黑豹皮做的,然後再外面又披了件狼毛大氅。下身還給套了條褲子,以及一件同樣烏黑油亮的保暖圍簾。
本來就走不動道,被這身行頭一壓,更是重得随時要倒。
但哪有人管馮玉死活,左右兩人把她一架,半拖着兩條腿就往外走。
出門時恰見那牢頭模樣的女人立在門邊,而站在她身邊的是……那個給馮玉送過兩次水的羊皮男?
他手上拿着個像是飯盒的物件,正喚那牢頭“阿姊”,見牢門開了,立刻低下頭去,像是害怕一般退到牆邊給人讓路。
馮玉被架走時就一直擰着脖子直勾勾地看着他。
因為她實在沒見過長得這麼好看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