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真的會死人!
她們這兒相親大會真的會死人!
馮玉感到一陣眩暈,身邊看客們的激動歡暢讓她顯得格格不入。
所以那個男孩就是被帶出去殺掉了吧?
所以阿莫才說自己“不一定能活到老”?
馮玉試圖在人群中找到被咬死男人的親屬,她覺得總要有人為這個可憐人哭泣,但是她沒找到,好像人人臉上都洋溢着笑臉,甚至有人把小孩子舉在肩頭,方便看熱鬧。
于是她唯一找到一絲認同感的方式也沒了。
再仔細一看,這其實不是第一個死掉的人了,坑底的水窪裡不止有狼屍,還有倒下的人體,這時再看向那大灘的血水,聞到空氣中腥臭的氣味……
馮玉蹲下去,“哇”得一聲吐了出來。
*
果然她的第六感是準确的,當她隐約覺得某件事很詭異的時候,就說明有更大的詭異隐藏在背後。
這裡的男人的命,是很賤的。
賤到僅因為孩子間的一場鬥毆就被帶出部落殺害。
賤到無法得到集體賦予的配給隻能依附女人過活。
賤到負責部落一切非産出性的雜活還要有抵禦野獸的本事。
賤到就連親人……甚至是就連他們自己,也已經對男同胞們的生死麻木。
而最可怕的是,在這一切不合常理的事發生的時候,馮玉竟隐隐覺得,這種社會結構是有一定合理性的。
并不是說它正确,非要說正确,那一定得是一個人人幸福的、無人受壓迫的社會。
但是在那一天真正到來之前,總會有這樣那樣的壓迫存在着,這些壓迫令人痛苦,但往前倒總能找到曆史緣由,甚至在當下能找到所謂“有利于社會穩定”的一面,它因此能夠真實地存在着。
馮玉覺得這是合理。
她難以表達男孩那句“她能生孩子她就比我高貴嗎”帶給她的震撼。
那一刻,她心裡想的是——對啊,不然呢?
在一個母系社會中,女人作為母親,天然就有仁慈的一面。
就比如,她們不溺男嬰,她們至少會給男孩長大的機會。
由這樣的人讀書識字、受教育、身居高位,從而把持整個社會的正常運轉,并成為孩子們的第一任老師,這當然是非常合理的一種做法。
而男人,他們其實不用懂得太多,他們體魄健壯,精力旺盛,如果再懂得多了,精于算計,那難免會搞出大亂子來。
他們天然适合一些消耗精力的勞作,以及一些防禦保護性質的工作。
并且在這個物質缺乏的時代,将新鮮美味的食物先供給需要孕育後代的女性成員,自己吃那些剩下的、沒人吃的。
這是多麼适合種族延續的一種模式。
因為新生命的誕生雖然也需要男人參與,但他們參與得真的不多,總得來說隻要不喝酒不抽煙草,早睡早起身體健康就好了。除此之外就是給女人營造舒适的生活環境,全力保障女人孩子的安全。
而女人們生下的孩子繼承自己的姓氏,傳承她們的意志,這樣就會有新生命源源不斷地産生。
眼前這種野蠻血腥的習俗,令馮玉感到可怕,更是此前她完全無法想象的。
但還是那句話——她是個消極的妥協派。
她的消極在于,她認為社會發展的進程龐大且笨重,不會因個人的努力而突然改變。
她的妥協在于,她擅長在認清現實後不做幻想,在順從規則的基礎上琢磨如何實現利益最大化。
在衆人的歡呼聲中,馮玉的腦子飛快地發生了某種倒錯,就好像腦漿跟着食管一起反流了。
她在極短的時間内試圖去理解卓伊拉的鎮定,理解這場盛會的形式,理解這個部族的女尊男卑。
是啊,一個男人死去了,這對群體來說真的是什麼大事嗎?
畢竟孩子的數量是由母親的數量決定的,而男人,實際隻要夠用就行了。
但是阿莫不一樣。
男人是男人,阿莫是阿莫。
馮玉一個激靈,好像終于清醒過來了。
周圍的聲音重新變得清晰,馮玉四下看一看,扶着地面站起身來,奮力撥開人群擠到卓伊拉身邊去。
為了能讓她聽清,馮玉趴在她耳朵邊上大聲問:“阿莫怎麼了?他受傷了嗎?上不來嗎?”
此時卓伊拉的神情,像極了馮玉告訴阿莫“女孩先打到男孩”時,阿莫露出的神色。
就是覺得她很怪,不明白她為什麼這麼關心這些。
見這姐姐還在這沒事人一樣,馮玉也不跟她客氣了,反正這地方女尊男卑,她現在才是天龍人!
她直接推了卓伊拉一把,大喊:“問你話呢,你耳朵聾嗎?!”
卓伊拉霎時眼睛一睜,面露兇相,但或許是因為阿莫說的“春驕節女人們不鬥毆”,所以她并沒有還手。
斂一斂神情,話還是回了:“他沒事。他是想獵虎尾。”
“獵虎尾?他打得死那麼大一隻老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