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聞唳,放的是一盞空燈。
珑霍古鎮,從他于重傷蘇醒至今,他每至今日便會來此放一盞願燈,他不知道自己有何願望。
但他必須放這盞燈。
否則,他于心不安,就像是,錯過了一個約定,和一個人的約定。
他到底有何願?需借願燈。
他想不通,想不明白,想不起來。
多少年了?
三百年了吧,誰叫他沉睡了兩百年呢……
五百年前的事,隔着一層霧,任他如何都無法看清,隻能茫然的站在原地,束手無策。
聞唳一瞬失神,定定的看着那盞空燈遠去。
“南宿神君。”一道熟悉的聲音。
聞唳毫不意外,緩緩站起身,頭都沒轉:“陳守仙,何事?”
陳盡光臉上帶着笑,坦然道:“小仙料到神君定然在此,便來瞧瞧。”
聞唳側身,一身豔紅衣袍在黑夜燈火中晃眼的緊,墨發飄揚,他雙眸中映着影影綽綽的暖黃燈火和清冷銀白的月光,但依舊冷漠淡然。
“又沒捉到?”他一眼洞穿,語氣裡更添了些嘲諷。
陳盡光絲毫不意外自己被拆穿,而是順勢歎了口氣,扶額慚愧道:“勞煩神君了。”
他伸出一隻手,張開,掌間赫然躺着和剛剛一模一樣的青龍鱗,自然也是幻術僞造。
“是今日一樣在茶館的客官,小仙過去的時候便看見他被拔舌扔在了路邊。”
聞唳的目光輕輕掃過那流光溢彩的鱗片,冷笑一聲,擡步走到陳盡光身邊時,淡淡瞥了他一眼:“本君去趟孟龍淵。”
陳盡光拱手作揖,微微欠身,感激不盡:“勞煩神君了。”
聞唳擡手,兩指尖并攏,一道紅光法力繞過指尖,轉瞬間,周身事物驟變,霎那間便已至他所想去之地。
遊魂歎為觀止:“神君好生厲害啊。”
聞唳沒應,清冷孤傲的月光灑下,照得階路雪白明亮,也落了他滿身,襯出那身赤紅。
他擡起黑靴,拾階而上,衣袂翻飛。
到了最上時,面前赫然是一座破舊府邸,上面孟龍淵三字牌匾破爛不堪,左右歪曲,老舊生網。
“這是哪裡?”遊魂發出困惑,他隐隐感覺到一股熟悉的感覺,說不上來。
“我好像來過這裡。”
聞唳一揮手,府邸大門乍然推開,“吱”的一聲作響,望見裡面一片蒼涼。
府門雖破爛不堪,牌匾上的字也模糊不清,定是許久的風吹日曬,木頭都已幹裂破壞,入了府門,身前卻是幾十長階,長階的盡頭是一座破爛的宮殿。
即便過去百年,卻依稀可以發現這座宮殿曾經定是那峻宇雕牆,富麗堂皇。
聞唳剛踏上台階,順便回答了遊魂的問題:“孟龍淵。”
“你來過?”
遊魂猶豫不決,模淩兩可:“也許。”
聞唳勾了勾唇,嘲諷道:“那還真巧,本君對這個地方,不是一般的熟悉。”
遊魂:“啊?”
聞唳并沒有解釋,突然目光淩厲,眸中掠過一抹寒光瑟瑟。
他忽然腳下一轉,轉身騰空而起,最後腳尖輕點,落在府門的檐上,月光滿身,清冷絕塵,一身紅衣奪目豔豔。
而他剛剛站着的地方,插着一柄細長的劍,劍柄上系着一條白绫,随風淩亂飛着,在風中簌簌作響。
聞唳擡手,一道流火自掌間燃燒,眸中至眼尾洩出一線紅光。
他往前憑空一抓,掌間流火突然一路燃燒,霎時間,隻見他手中顯現出一段寬長白绫,而流火自然也是沿着白绫一路燃燒。
“绫幻鬼。”聞唳緩緩道出妖邪的名字。
白绫為器,掌有幻境之術,謂之绫幻。
空寂無人的夜色裡響起“桀桀桀”的壞笑,他轉頭,看見一陣黑霧一閃而過。
沿着白绫一路燃燒的流火随白绫落下,顯然是被人……不,是妖,丢掉了。
聞唳扔掉白绫,被流火燃燒殆盡的白绫自屋頂上緩緩落下,燒成了灰燼,散在塵中。
插在地上的細長劍被陡然拔起,他投目看去,自然是那團黑霧。
手中擒過一股流火,聞唳如飛燕一般瞬息間到了黑霧面前,黑霧驚詫,忙持細長劍刺向了聞唳。
聞唳兩指夾住那細長劍,神色自若。
另一隻手上瞬息燃起流火,毫不留情的打在那團黑霧身上,聽見黑霧裡傳出一陣奸細刺耳的哀嚎,空中也彌漫了一股若有若無的焦味。
持劍黑霧尖叫着松開細長劍,而那柄細長劍在落地的頃刻間化為白绫,纏繞到聞唳的手臂上。
可惜那白绫并未纏多久,便被聞唳手上燃起的流火焚燒殆盡,成了空中塵埃。
至于那團黑霧,在松開細長劍時遠遠退了幾步,漸漸化形成了一位男子,男子捂着一條手臂,眼神陰鸷,如爬出地獄的惡鬼。
那條手臂上星星點火,像被燒焦的木頭,觸目驚心。
男子黑狠狠的看着聞唳,語氣明顯咬牙切齒:“你們神仙,竟還有臉踏足此地!”
聞唳冷冷的看向绫幻鬼,薄唇輕啟:“你無辜殘害凡人,違逆三約。”
當年白玉京與衆妖族協議,約法三章。
一,白玉京神仙不可擅殺妖邪。
二,妖族不可以任何理由殘害凡人,神仙。
三,神仙不可插手妖族之事。
若有違逆,無論神仙妖,壓至白玉京九玄台,受九天雷霆之刑,魂飛魄散。
绫幻鬼毫不在意,挑釁的看着聞唳,勾起一邊唇角:“怎麼,你要壓我上白玉京嗎?”
他一挑眉,更是狂妄。
“你算什麼東西?”
聞唳手中漸漸燃起流火,神色平靜,望着妖邪,雲淡風輕:“看來,你另一條胳膊也不想要了。”
隻見他手上流火漸漸化作一柄紅色油紙傘。
傘面通紅赤焰,還畫着幾道金色符箓銘文,閃閃發光,耀眼奪目,一見就可看出,這并非尋常的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