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何是你?
為何又是你?
為何要是你?
“好好活着。”
來人的話輕若雲煙,似乎随着一陣風散去,卻清晰落入了耳中。
周身依舊是那副光景,青林黯淡,幽暗深邃,寂靜無聲,月華如練,男子仿佛從未出現,一絲痕迹都沒有留下。
“你怎麼了?”遊魂對他朝前抓空氣的行為感到十分不解。
聞唳方才回神,思緒恢複清明,伸出的手握了握,最後放下,頭疼的揉了揉眉心,故作無事發生:“沒事。”
“幻覺而已。”
他嘗試着用法力,卻依舊凝聚不起來,掌中靈力剛合便散。
聞唳不死心的又試了幾次,依舊無果,甚至突然猛烈咳嗽起來。
望着掌心一點殷紅的血,習以為常的擦了擦嘴角,随後緩緩站起身,撐開傘。
一身紅衣飄飛,若奔騰火焰,發帶被風輕輕拂動,他在這夜色裡顯眼極了,如墨色山水畫裡的一滴朱砂墨。
而那潔白如玉的掌間,殘留着剛剛自嘴角擦上的血。
“你的聲音,和一個人很像。”聞唳突然開口,明顯是在和遊魂說話。
遊魂好奇問道:“誰?”
聞唳自顧自的走着,良久,倏爾再次開口,卻沒有回答遊魂的問題:“禍亂青龍還有一個名字鮮為人知,但對于白玉京那些老仙而言,不算個秘密。”
遊魂更好奇了:“所以?”
聞唳微勾唇角,停下腳步,方道:“他的名字……叫樓長卿。”
樓長卿,他一直感覺很熟悉的名字。
但這個名字,白玉京的那些所謂神仙,都很熟悉,隻是無人敢提罷了。
遊魂沉默不語,他現在突然意識到了聞唳為什麼不讓叫長輕了。
原來如此,原來如此。
是個禁忌,對嗎?
茶館裡,說書先生的屍首早早被放了下來,連血迹都清理的差不多了。
陳盡光站在茶館正中,為說書先生蓋上白布,擺手吩咐人擡出去,茶館老闆站在他的面前,看着那被擡出的白布戰戰兢兢,心裡後怕。
茶館老闆朝着陳盡光拱手緻謝,鞠躬一禮:“多謝守仙大人。”
陳盡光朝他微笑點頭:“不必言謝,這本就為本仙分内之事。”
目光一移,隻見門口站着一位紅衣男子,手持一柄紅傘,容貌昳麗,在月光的照射下更是上了一層樓,可惜的就是臉上跟結霜了似的,冷的有些瘆人。
“南宿神君。”陳盡光連忙朝聞唳行禮,一邊的茶館老闆見狀也一同如此。
兩個人擡出說書先生屍首時恰好路過聞唳身側,他收起雀歸傘,瞥去一眼,又很快收回目光,擡步踏入茶館中。
他看向茶館老闆,平靜開口:“你這茶館的醉塵桂很不錯,不知本君現下可有辛?”
茶館老闆聞言,自然欣喜,連忙笑呵呵恭維:“神君稍後。”
說罷,他便轉身進了裡間,忙着煎茶去了。
陳盡光輕笑,為了打破這安靜得有些尴尬的氣氛,便問道:“這醉塵桂,真就這麼好喝?”
聞唳并未回答他這一句話,而是直說道:“本君去了趟孟龍淵,确實是绫幻鬼。”
陳盡光“嘶”了一聲,偷偷瞧了他的神色,聞唳面無表情的,自然沒讓他看出個喜怒哀樂,糾結再三,最後還是小心翼翼問道:“神君…抓到了?”
聞唳如實道:“沒有。”
他将紅傘放在了一邊桌子,然後腳尖一轉,直接坐在了椅上,右手擱在桌上,骨節分明,潔白如玉。
“陳盡光,你還記得一個人嗎?”聞唳突然問道。
“誰?”陳盡光問。
聞唳冷笑一聲,語氣嘲諷:“這可是一個你們都不想聽到的名字。”
“上任東宿神君,青龍一脈。”
“樓長卿。”
陳盡光皺眉,好像有些不滿:“為什麼提起他?”
“為什麼不能提起他?”
聞唳反問,神色自若,語氣略微嘲諷:“凡間大肆傳說他的惡名,而白玉京對他的名字,卻是避之不及。”
“陳盡光,你是不是知道什麼?”
他語氣輕飄飄的,不像是質問,更像是随口一問,但是問的這個人是聞唳,就絕無可能是随口一問。
陳盡光撇開目光,微微一笑:“輪資質,南宿神君,我是後輩啊,您都不知曉的,我從何知曉。”
“是嗎?”聞唳冷笑一聲。
“那你說,當年在珑霍古鎮降下甘霖的……到底是誰?”
陳盡光沉默了,似是有些緊張,喉結一滾,最後小聲道:“那不是人盡皆知嗎?”
“呵。”
聞唳掩飾都沒掩飾,嘲諷很明顯,他的手指輕叩桌面,在這茶館裡清晰可聞,突兀得有些膽戰心驚。
此時此刻,二人正僵着,茶館老闆樂呵呵的端着醉塵桂從裡間出來,放在了聞唳面前。
“神君,您的茶。”
聞唳端起那盞醉塵桂,指尖輕點兩下瓷白的茶碗壁。
他垂下眸,望見淡黃色的茶葉中漂浮幾片幹桂花與綠茶葉,甚至就連空中都染了這清淡桂香茶氣,熱氣騰騰,飄香四溢。
“采桂而曬幹,與青葉同泡,可令人心情舒暢,暫解煩憂,謂之醉塵。”
聞唳神色如常一般幾乎面無表情,說着輕輕将茶推到陳盡光面前,做出個“請”的姿勢,語氣淡淡:“陳守仙。”
其中之意,不言而喻。
陳盡光自然也是清楚了聞唳的意思,他讪讪一笑,忙俯身端起茶盞,押了一口,細細品味,最後笑道:“此茶,确實不錯。”
聞唳扶着桌子起身,順手拿了雀歸傘,往茶館外走,臨走還囑咐一句:“時候不早,陳守仙還是莫再勞神了。”
“你在茶裡面做了什麼?”
剛出茶館,遊魂便開口詢問。
聞唳有些驚奇:“沒想到你竟發現了。”
遊魂洋洋得意起來:“自然!”
“轉移咒罷了,借點些他的法力,時辰到了自然沒了。”
聞唳撐起傘,擡手看見掌間突然隐隐約約顯出一道金色咒文,嘴角抽了下,指尖再次繞過紅光法力,轉瞬消失原地。
茶館裡。
陳盡光飲盡了那盞醉塵桂,放下茶盞時,突然感覺頭疼了一下,困意席卷而來。
他揉了揉太陽穴,沒由來的一陣疲憊,感歎道:“這醉塵桂,還真解煩憂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