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如令猝然一笑,冷嘲熱諷道:“真是難為南宿神君陪我做戲這麼久了。”
聞唳神色自若,一字一句道:“本君以為起碼會發現你想殺陰九燭的原因,沒想到竟然還扯到了離象。”
他的眸中略過一抹淩厲:“雪鳴在誰手裡,幫你的人是誰?葉常歲?還是别有他人?”
卓如令微微一笑,看着聞唳,她也不裝了,先前的柔弱溫柔一掃而盡,語氣冰冷淡淡,答非所問:“南宿神君,你以為一切都盡在掌握嗎?”
“這盤棋你下的很厲害,但你焉知自己非他人棋子?”
聞唳:“何意?”
他覺得這句話包含深意。
卓如令輕笑一聲,也不提這個,答非所問:“你想知道我為何要殺陰九燭?”
“很簡單。”
“神君可還記得,一百年前,你将陰九燭一傘掃下白玉京。”
聞唳神色一凝。
遊魂突然說道:“這事你好像提過啊。”
聞唳點了點頭。
一百年前,白玉京難得有一次大宴,他急于有任務在身,便就早些告退。
誰知剛出敬仙殿,便看見一位青年與另一位青年突然就打了起來,法力波動引得他人不得勸誡,紛紛避之不及。
聞唳瞧見了,當即召出雀歸傘,一揮傘,那巨大的神力立刻将空中二人擊落。
他在幾位親眼目睹的仙子與當事二人那拼湊出了全部真相。
那陰九燭剛上任山神,仗着自己的身份與火鳳常永安趾高氣揚的炫耀,甚至出言不遜,常永安忍不住,便與他打了起來。
聞唳一向痛恨這種人,氣頭之下一揮傘,将陰九燭直接掃落了白玉京。
至于那個叫常永安,他最後是丢給了他們的族長鳳與懷處理的。
聞唳回想着,突然想到什麼。
當時在場的那幾位仙子之中,有一位好像就是卓如令。
卓如令語氣嘲諷:“南宿神君,看來你還記得他。”
聞唳問道:“他是你什麼人?”
卓如令不答,而是反問:“你覺得呢?南宿神君。”
她故意将最後四個一字一頓的說,嘲諷意味明顯。
聞唳不緊不慢的說出了自己的猜想:“是陰九燭殺了他,你在為他複仇。”
卓如令勾了勾唇,語氣裹夾譏諷:“聰明。”
“聞唳,你們兩個怎麼都站在這裡?”
關雎鸠剛到便看見兩個人站在殿外,不免的有些詫異,走近突然又感覺氣氛怪怪的。
“怎麼這……”
聞唳蓦然開口:“火凰卓如令,手刃親夫,偷竊神玉。”
關雎鸠一愣,看向卓如令,有些不敢置信:“火凰仙子?”
卓如令啞然一笑,話明顯是對着聞唳說的:“南宿神君的演技我着實佩服,但演技精湛者,不在少數。”
“殺陰九燭我認,不過那具活傀并非是我所操控的。”
聞唳語氣輕飄飄,顯然料到她會這麼碩:“别急啊,那人這不到了嗎?”
話落,隻聽後方傳來腳步聲,三人回頭,正看看齊煦陽。
他剛剛坐上來,一擡頭就看見了三道目光,被看得心裡發懵,看的久了竟然有些發憷。
“怎麼這是?”
他莫名有些不好的預感。
“鴻鹄齊煦陽,以先者模樣做傀,擾亂他人喜事。”聞唳不緊不慢道。
齊煦陽瞳孔皺縮,不着痕迹的看了卓如令一眼,随後扯了扯唇,朝聞唳說道:“神君開什麼玩笑?在下哪有那樣的能力,是不是有什麼誤會?”
關雎鸠詫異道:“你早知道活傀是誰控制的?”
聞唳冷笑一聲,看向他,嘲諷道:“我還說了陰九燭是誰殺的,你信了嗎?”
遊魂聽起來跟邀功似的:“我信了。”
聞唳:“就你會說話。”
遊魂被噎了一下,繼續沉默做啞巴。
關雎鸠聞言,感到有些尴尬,偏過頭輕咳兩聲。
見齊煦陽死不承認,聞唳勾了下唇,擡手,指間突然出現一根白色靈羽。
正是齊煦陽當時所贈的那根。
“活傀上的法力,與此同源。”
齊煦陽顯然沒想到這一遭,簡直是自己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暗暗後悔,但還是堅持道:“隻是同源而已,鴻鹄一脈并非隻有在下一人。”
卓如令一哂。
聞唳追問:“那你如何解釋,你與蒼清光的偶遇?”
齊煦陽繼續與他打太極:“碰巧而已。”
聞唳冷笑一聲,語氣嘲諷,他掀起眼皮,目光淡然,卻如同劍一般淩厲:“是嗎?本君怎麼覺得,是你故意拖延時間,就是為了等陰九燭魂飛魄散。”
齊煦陽還要繼續犟下去:“在下與東宿神君相遇隻是偶遇,再者,在下與陰九燭無冤無仇……”
“當真無冤無仇嗎?”聞唳揚聲打斷,語氣平靜。
齊煦陽一頓,唇抿成了一條線,沉默了霎那,還打算繼續争執下去。
“行了。”卓如令突然出聲打斷。
她掃了一眼齊煦陽,淡淡開口:“南宿神君,你猜的不錯。”
齊煦陽嘶了一聲,自顧自歎了口氣。
聞唳掀起眼皮,淡淡望向齊煦陽,那如劍刃般的目光又緩緩移到卓如令的身上,語氣冰冷刺骨:“故意讓本君去一趟淬火池,是想讓本君看到那雪鳴劍意,用離象活傀作亂,是為了讓衆人想起他。”
“你們所為,究竟為何?”
卓如令啞然一笑:“神君,我們也是受人之托。”
緊接着,她又繼續道:“以我之罪,躲不過九玄台。”
她深吸了一口氣,說道:“所以在此之前,我想請神君幫我一件事。”
聞唳:“你為何覺得本君會幫你?”
卓如令微笑道:“你會幫的,此事本就該公之于衆。”
她說的笃定。
聞唳知道也問不出什麼,隻好暫時放棄:“洗耳恭聽。”
卓如令深吸了一口氣,定了定心神:“我與常永安自幼便定了婚事,一百年前,他人相吵并非因口舌之争,而是因為我。”
她垂下眸,隻看見那眸中情緒淡然冷漠,長長的睫毛半遮着,卻依舊可以捕獲到那一閃而過的殺意:“那時我第一次涅槃回來,剛開始喪失了一些記憶,是陰九燭滿口謊言,诓騙了我。”
“他說他是我的良人,我信了。”
說着,她還自嘲地笑了笑。
“那次大宴,他與永安剛在敬仙殿外相遇,永安咽不下這口氣,二人便就打了起來。”
“因此事永安被族長關了三天禁閉,而那時我正巧恢複了記憶,便要去找他,哪知陰九燭那天殺的,竟将我關在鐘山殿,還說等我第二次涅槃後便要與我成婚。”
“常永安是在來救我的時候,被陰九燭所殺。”
她看向聞唳,發自内心的問道:“他當着我的面,将他活剮仙骨,一劍穿心。”
“南宿神君,如果死的是你的愛人呢?你會不會複仇,會不會殺了他?”
聞唳突然覺得胸口一陣刺痛,一股特别特别難受的感覺,引得他皺了皺眉。
這是從未有過的感覺,就好像他的愛人真的被這樣對待過。
遊魂似乎注意到了他有些不對,低聲詢問了一句:“你不舒服?”
“無礙。”
聞唳低頭揉了揉眉心,搖了搖頭,強裝鎮定的看向卓如令:“本君無欲無求,愛人更是無稽之談,怕是不能與仙子深有同感。”
卓如令卻冷笑一聲,十分笃定道:“不,你錯了,你會懂的。”
她掀起眼皮,似乎什麼都沒說,可有什麼都說了,良久,她方再次開口:“既然此事已經結束了,我卓如令自願受罰。”
關雎鸠看了看卓如令,又看了看齊煦陽,歎了口氣道:“齊族長所行不多,怕還是要被關上幾百年了,至于火凰仙子,你所為乃弑仙,定然要被壓上九玄台。”
卓如令啞然一笑:“我無所謂。”
她伸出手,掌間突然出現一塊玉石。
是半神玉。
關雎鸠上前接過了玉佩。
卓如令仰首,望着那一碧如洗的天,陡然一笑。
天暗了,也亮了。
在帶着二人回白玉京之前,聞唳又帶着趕了一趟鳳族,鳳與懷聽到了常永安被陰九燭所殺之事看起來似乎也并不意外,隻是沉默的拄着拐杖,良久去叫人送客。
關雎鸠先行回了白玉京,第二日,十二聞上便出現了鳳族常永安一百年前被鐘山谷山神陰九燭所殺這一勁爆消息。
烏雲之中紫電遊走,又在須臾間,突然不間斷的降下九道玄雷,伴随着撕心裂肺,遍體鱗傷,與即将散去仙人魂魄。
遊魂歎了口氣,有些惋惜道:“造化弄人啊。”
聞唳站在台下,沉默不語,看見最後一道天雷落下時,倏爾轉身,打算離開,誰知路上正巧遇上齊煦陽被壓往天牢。
聞唳停住腳,朝齊煦陽莫名其妙的問了一句:“你悔嗎?”
齊煦陽沒聽清,腳下一停,不解的看向聞唳。
聞唳走近些,重複了那個問題,語氣一如既往的那般平靜:“你悔嗎?”
這個問題,着實耳熟。
—
绫幻鬼:“你悔也不悔?”
秋濟洛:“你心有悔意。”
齊煦陽低下頭,突然笑了,擡起頭,那雙眼眸雖漆黑,卻閃着一簇光。
“五百年前,長姐的噩耗傳來的時候,我在湖邊站了一整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