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聞松不宜再留,目光在她動作上停了一刻:“入後山有小路,出去後有亥水的人接應——那位不必在梁上躲着。”
鐘錦聳肩笑了一下,就感覺到莫上麟翻窗躍入,朝簡聞松點了下頭:“好意心領。”
回答模棱兩可,簡聞松亦無所謂,身形沒入黑暗的瞬間那種與之同處一室的壓迫感訇然消散,鐘錦仍往那兒看着沒動。
但身後的風吹起來,将一身薄汗吹得發涼,她渾身骨頭遲來地感覺到痛,不自然地有些戰栗。莫上麟将指縫尖的刀片收回去,刮了下她下巴:“冷?夫人方才竟然察覺了我在屋上。”
她一截一截把脊柱推松了,回身示意莫上麟把外袍脫下來:“演的。”
然後左手指節伸出來把過分寬的衣領拉緊,又握着刀縮回去:“打聽完了就走吧……痛!”
抽氣兒聲被堵住,鐘錦一口咬在宣王爺虎口,然後眉毛代替松開的脊背擰成一團,撚了下刀柄。
罪魁禍首不知從哪裡摸出兩指甲蓋大的膏藥,按住她往上抹:“骨頭錯位了又不說,六小姐還真是。”空氣中忽然飄來一種灼燒味,打斷莫上麟的話。“唔,真該走了。”
風和聲音一瞬間都呼嘯在耳邊,她下意識在破窗時環住宣王脖頸,看到這人生動的側顔。
那種掩蓋在假面下的濃豔呼之欲出,因為背後的山火而襯托地更加攝魂,任誰在無數次第一眼都會忽略具體的五官、單單為那睥睨衆生的氣質所震懾,繼而為之吸引的會因之焚身,對他恐懼的會俯首稱臣,鐘錦承認她對這種強大心動了,緊接着在這獨屬于她的宣王耳垂上咬了一口。
“冷靜點,發現了什麼?”
濃煙将遮擋視線的霧氣燒成另一種通透,莫上麟順記憶飛掠到山莊入口,餘光瞟見百步外枝頭那道影,語氣像看了什麼笑話:“江烏縣最大的價值是地處三江交彙,葛铄想拉攏戚均和縣令做空你家戚子夜的勢力,不僅要洞庭商幫還想打通南北,你猜老四為什麼有這麼大胃口。”
鐘錦被放到樹冠,俯身看來時經過的那片軍陣,那緊貼于肩胛骨的胸腔冷笑出聲:“亥水的接應?分明是老頭子撥給莫言川的護衛。”
入莊搜查森嚴,适合燒陣的銅丸之類他們都沒帶,鐘錦忽然覺得莫上麟這場氣生的恰是時候,如果能支撐他直接帶着二人從上空躍出去的話。
于是回頭,煞有介事:“陛下偏心呐,看來四殿下勝算很大,要不您先走?”
大概是簡聞松不願在此與他們鬧僵,追來的人不算快,但聲音也勉強能聽見了。莫上麟渾若未覺,神色明顯僵了一下,然後要笑不笑:“激我。”
在他面前反叛地有商有量,這體驗實在是新奇,宣王爺盯着她咂摸出味,忽然心情就好了。
恃寵而驕呐。
然後将一摞刀片放進她掌心:“不用省着,一裡外有人接應。”
說罷借力騰空,鐘錦頭擱在莫上麟肩頭,發絲一半黏在脖頸,另一半被風吹得暢快,她忽然有點想笑,左手當真試着撚了一片丢出,下頭連一聲叫都沒有。
她就癟了癟嘴,換成袖弩一箭擦破最前一人的肩,擡手和黑暗中那影對視。
一瞬間渺遠而漫長,鐘錦肯定有什麼東西再次證明了他們身份,隻是她不知道。
幾息後簡聞松吹了一響,下頭人雨聲大雨點小,聞聲跑開。
從這個視角看山莊、看天,都有一種不太真切的感覺,好像繁華和刀槍都過眼雲煙,身邊人也是。鐘錦渾身疼,但仍緊繃着一根弦,感覺莫上麟的速度慢下來。
“你心跳滞住的次數太多了,王爺。”擡手揉他後頸,鐘錦收了笑,“看到甲末了,停下。”
抱着她的人落地粗喘,灼熱氣息噴在她肩窩,混着血腥味。鐘錦剛要說話,就被莫上麟“噓”了一聲,上車動作堪稱淡然,繼而馬車為疾行颠簸起伏,這家夥額角冷汗猛生,犬牙抵在她鎖骨。
“别割血……熬一熬就過了。”
鐘錦一滞。
一身鈍痛,那肌膚最薄處的刺就格外明顯,但他隻是來回刮出一小塊青,甚至連痛抽聲都沒發出來。
嗜血的孤狼有他的驕傲,除了那幾個,他最脆弱的樣子不想給任何人知曉,曾經無數次發病都是這麼忍過來的,至于鐘錦的血……她總是要走的,不是麼?
啧,怎麼剛才那玩笑話還是放心裡去了呢。
這幅軀體在抖,鐘錦由着他将全部重量壓在自己身上,反正她也動彈不得,然後一邊摟着人一邊将重建通訊之事記進心裡,後面一句删删寫寫。
歎了口氣。
回京之後找趟娘吧,花禾溪清醒的時候,應該能想起來蠱的解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