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郁白從未覺得他的生活如此混亂過,在經曆幾天晝夜颠倒、身體透支、精神世界崩塌的生活後,他終于忍無可忍,爆發了。
江郁白将最後一口豆漿咽下,雙腳在桌下并攏,雙手握拳,沖對面生硬的喊道:“你,你不用上班嗎?”
陸季懷吃飯的姿态很優雅,是那種和小吃攤格格不入的不食人間煙火,可再定睛一觀,卻又融入得十分自然,兩種原本在陸身上卻體現得更加相得益彰,相輔相成。
早晨的小吃攤人來人往,嘈雜的叫賣聲與紛擾的車聲充斥在四周,江郁白的聲音瞬間浸沒在裡,一陣微風吹過,不着痕迹。
陸季懷将最後一口咽下,擡頭。
在禮貌探求的眼神中,江郁白那好不容易鼓起的勇氣瞬間熄滅。
“你有工作就去忙吧,我食物中毒真的好了,我可以自己出去吃或者點外賣的,早上的晨練我也可以自己去的,”
江郁白眼神飄忽,“我發誓,我謹遵醫囑,早睡早起,鍛煉身體。”
“二十一天養成一個好習慣。”陸季懷好似教導主任上身,語氣嚴苛不容置疑。
陸季懷觑向江郁白眼下的青紫與眼底的紅血絲,有些不忍,卻又無可奈何。
失眠這種東西越是提醒就越嚴重越痛苦,這在心理學上被稱為瓦倫達效應。陸季懷不想過多與江郁白強調,隻希望他這幾日早晚加重體育鍛煉,能間接起些成效。
而被認定失眠的江郁白此刻可能就缺一塊枕頭,不,準确來說,隻需要給他一個安全的環境,他就能做到秒睡。
二十一天能不能養成好習慣江郁白不清楚,但他知道,他如果再不做出改變,應該很快就猝死了。
指甲深陷掌心:“可是,可我有工作。”
“嗯,”陸季懷眉頭微皺,他似乎遺漏些什麼重要的東西了。
“我,我”江郁白難言于口。
一股不好的念頭湧上心頭,陸季懷搶先一步問道:“你的工作需要熬夜?”
陸季懷的眼神淩厲得好像鐳射激光槍,令他不得不埋頭躲避,蚊子般細碎的聲音如慢刀割肉,直擊陸季懷靈魂:“偶爾,有時。”
但最近不巧,天天。
陸季懷心一抽,不可置信:“你昨晚幾點睡的?”
見江郁白的頭埋得更深,陸季懷眼前一黑:“你沒睡。”
平穩的陳述句從陸季懷口中緩緩而出,而後,是宣判死刑般寂靜。
陸季懷想起他遺漏了什麼,他忘記,面前這個長相乖萌可人的是成年人。這和他以往接觸的病患不同,江郁白是位已經步入社會的成年人,是需要上班,需要工作掙錢的。
陸季懷的職業生涯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沖擊,他真的好想立刻給自己一巴掌,揪着脖領問問自己,他這麼多天,腦子裡都在想些什麼。
眼前人睫毛輕顫,眼中水汽升騰,肩膀微小的向後抽縮着,俨然一副被吓壞的樣子。
陸季懷洩氣:“回去睡覺吧。”
陸季懷率先起身,背過去:“以後都不用晨練了。”
小吃攤人來人往,繁華紛擾得來不及發現這個角落裡發生的任何。
随着陸季懷的動作,江郁白被帶動着,條件反射般噌得站起,神經像一串串不受控制的繩索,越過他的掌控操縱着他的身體,他左手掐着右手,極力克制卻也不能阻擋指尖的顫抖變得越發嚴重。
陸季懷的遠離令江郁白刹那間陷入無垠空洞,無力感将他埋沒。
江郁白哽咽着追上去保證:“我,我最近是有些任務沒完成,平時不會的,我,我下個月可以早起,可以早睡早起的。”
陸季懷歎氣,他不敢想,剛剛自己若沒有發現江郁白的異常,江郁白還會忍多久:“我不是在怪你,”我是在怪我自己。
他低頭,誠懇道歉:“對不起,是我考慮不周,也沒能及時發現你的困境,即使發現了也因刻闆印象曲解了你,對不起,我保證,不會有下次了。”
“喔,”江郁白一怔,眼淚被突如其來的道歉打斷,他有些懵,這和他想得不太一樣。
不過很快,江郁白的神智就回歸了正常,他雖然不理解陸季懷突然反常的舉動,但将心比心,他還是大度的接受了陸季懷的道歉。
*
江郁白一覺睡醒已然黑夜,他有些詫異,手機裡居然沒有任何一條消息。
心中某處莫名感覺空落落的,他默默将手機放下,打開房門。
映入眼簾的便是兩大箱礦泉水,和用保溫袋包裹着的砂鍋,他伸手輕觸,還熱乎着,想來是陸季懷怕他補覺後會餓的善意。
賠罪禮是一份臘肉煲仔飯,臘肉瘦而不膩,油潤香甜,江郁白吃得滿嘴油花,遲遲舍不得放下勺子。
[男神:活動好像結束了,今晚還直播嗎?]
江郁白掃見手機屏幕亮光,斷然放棄砂鍋裡的美味,一頭紮進精神港灣。
[播。]
[男神:能請教你個問題嗎?]
有林初的開導,隔着網絡的江郁白越發自如。
[單身,愛你,我同意。]
男神沒接梗,好像是要說正事。
江郁白從床上滾起,老實如小學生規整端坐在椅子上,等候老師提問。
[我坐好了,可以問了。]
[男神:啊,嗯。]
[男神:如果一個晚輩,特别怕我吧。呃,連說話都不太敢的那種,我應該怎麼做才能讓他自在點?]
[他小時候被你打過?]
[男神:沒有。但,我們不太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