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髒六腑好像震碎了,路水清眼前發黑,受傷的胸口疼得好似不是他的。
長老質問的聲音穿過嗡鳴落入耳中:“使這種見不得人的手段赢了比試,想方設法讓宗門失去一個争金丹榜首的人選。路水清,你不僅卑鄙無恥還自私自利!”
撐着地的手曲起,透過發黑的視線,越過居高臨下的身影,路水清好像看見了同宗門内對他充滿抱怨的一張張臉。
頭無力垂下頭又強行擡起。
路水清用力下壓胸口,靈氣勉強聚攏使得傷口血變少,這一壓,血再次不受控制,疼痛刺穿麻木的大腦,讓他清醒幾分,挺直脊背站起身一步一步回到座位。
旁邊的林邈似聞見血肉的兇獸,饒有興味地看着路水清,慢慢傾身逼近。
以往的路水清除了打他,根本不會和他接觸太近,即便他特意調換位置坐在路水清旁邊,但凡隻要挨近一點就會被劍逼退。
而現在,遲鈍的路水清恍若無知無據,任由周遭黑暗污穢侵襲。
他聞見血腥混雜着冷香,看着路水清染血的長睫低斂,莫名的戰栗席卷全身,林邈發現這樣遍體鱗傷的路水清美得驚人,像極了從屍骨血海裡長出來的花。
“清清!”
熟悉的聲音撕破黑暗,強行闖了進來,渾渾噩噩的路水清不可置信擡頭。
近在咫尺的林邈不耐蹙眉。
瘦弱但如高山的身影穿過人群奔跑過來,半跪在路水清身邊,蒼老的手顫抖着輕輕抱住路水清,連忙塞回元丹到路水清嘴裡。
十長老看見從擂台一路蔓延過來的血迹哪能不明白發生什麼?
他恨不得把接應長老大卸八塊,直找玩忽職守的人:“宗門安排你們守在擂台接應受傷弟子,及時給他們服用丹藥免得傷勢加重,你就是這樣辦事的嗎?!”
方才盛氣淩人的長老半點不畏懼,他笑道:“十長老言重了,我為宗門着想借此懲戒路水清,他這不是好好的嗎?你才到不知路水清如何赢得的比試,他……”
“他什麼他?難道你比觀賽的尊者們還要厲害?!他們沒說話,你倒是一口一句見不得人的手段。”十長老氣得發抖,走時還好好的,才不見這麼會兒怎麼就變成這副不人不鬼的模樣?
“誰安排你在這裡接應的弟子?你不僅不照顧好,反倒落井下石!今天這帳不可能這樣算了,我非得找宗主問個明白!”
那個長老不服氣還想解釋什麼,不過十長老根本不理會。
“清清,清清。”嘴邊的血剛擦掉又流了出來,胸口更是血流不止,十長老眼睛通紅,心疼得眼淚直掉。
繃緊的身子軟了下去,路水清任由自己滑倒,穩穩地被十師叔接住,靠在十師叔的懷裡。
十長老扶也不是,抱也不是,他的清清,全身上下密密的劍傷,好幾處露出森森白骨,傷成這樣回元丹根本沒用,着急之中他想起來前清清手裡還有宗主給的六品養息丹。
取下挂在脖頸處的儲物袋,打開瓶子,養息丹還在!
十長老大大松了口氣。
倒出丹藥,濃郁丹香彌漫,引得不遠處劍宗弟子側目。
“來。”
小心喂給路水清,六品丹藥效果顯著,大部分淺的傷口快速愈合。胸口的血暫時止住了,隻是内裡還需調養,路水清昏昏沉沉閉上眼。
“睡吧。”
十長老等人呼吸平穩後才帶着人離開登仙台。
仙門大比久,隻要不耽誤比試,大比期間并不限制出入。
輕輕地拂開黏在額前的碎發,幸好他放不下清清,自己租了靈獸趕來朝仙城,不然他都不知道比試完連下擂台都沒有力氣的清清該怎麼辦。
看着一老一少慢慢出去。
北庭家主對一直關注路水清傷勢的劍宗宗主道:“宗主不去看看嗎?令徒傷得不輕。”
劍宗宗主收回視線:“比試中受傷實屬正常,既已服用丹藥,不必再管。”
這一覺睡了四天。
麻木的身子逐漸恢複知覺,路水清還沒看清身處何處,守在床邊的十長老連忙扶起他,遞來茶杯:“口渴嗎?來,喝點水。”
路水清就着十師叔的手喝掉溫熱的茶水。
“十師叔,我沒事的。”
十長老不滿地瞪着路水清,天知道他進登仙台看見位置上,滿是血的清清像被所有人抛棄一樣了無生氣地垂着頭有多後怕。
要不是他的修為跌到築基,他定當場廢了這個該死的長老!
看着十師叔眼睛發紅,路水清解釋:“我身上的傷真全好了。”
十長老看着路水清胸前還殘留着的猙獰淺紅傷口。
“我撿到你的時候,你才睜眼,這麼小一個奶娃,眼睛都睜開沒多久,還不到我半條手臂長。不知道你父母得罪了什麼人,全報複在了你的身上,那條從脖子橫下大腿的傷口幾乎把你切成兩半。”
十長老哽咽。
包裹嬰孩的襁褓被血染黑,十長老第一次知道這麼小的嬰孩原來可以流這麼多的血。
奄奄一息的嬰孩被遺棄在污水中,抱在懷裡好像抱着冰塊,連眼珠子都轉不了,再晚一息大概最後那口氣也斷掉了。
大概是在等他,幸好他修為還在,拼着碎掉筋脈的後果硬生生在路水清小小的身體内刻下一個九品生息轉圜陣。
靠着這個生息陣才拉回路水清一條命,不停從外面吸納靈氣給路水清蘊養身子。
他在登仙台抱過路水清的時候,險些以為回到了十八年前,但這次他沒有能力再為路水清刻一個拉回性命的生息轉圜陣了。
路水清挨着十長老:“這次我太急了。”
“不怪你。”
果然人老了就容易傷春悲秋,即便親眼見着路水清的傷好了,知道金丹期修士恢複能力快,但十長老還是害怕。
“你的對手是誰?把你傷成這樣。”
十長老來得晚,沒看見路水清和趙蔚比試。
“趙蔚。”
“六長老的大弟子,金丹巅峰。”十長老傷心又激動捧着路水清的臉:“我家清清這麼厲害,你金丹初期,就把趙蔚給打赢了,真棒!”
路水清忍不住撲哧笑了開,還有幾分蒼白的臉一下光彩了起來。
十長老偷偷摸摸從身後取出個儲物袋,獻寶般在路水清面前晃:“你看,師叔給你帶什麼好東西。”
路水清好奇地打開:“什麼?”
耀眼靈光照亮整間客房。
熟悉的幽藍光芒閃爍不止,那柄師父曾送他,他沒收下的藍蛟就這樣安安靜靜躺在儲物袋裡,旁邊還有一件天絲流雲軟甲,再下面堆滿了數不清的靈石。
路水清驚訝:“十師叔?!”
“特意去通天殿藏寶閣選的。”
“他們舍得嗎?”
十長老神氣十足:“他們自願的。”
“我說宗門虐待我,不給我靈藥,不給我住好的地方。這不,他們哭着求着給我送來的。”十長老自得道:“我還要來了五十萬路費。”
“得虧是仙門大比,不然一般情況下還要不了。”
“這劍喜歡嗎?我逛了一圈,發現這柄劍最适合你。”說着,十長老指着路水清挂在床頭布滿裂痕的劍:“宗主沒給你法劍嗎?”
宗主做事不會受人诟病,在來仙門大比那天路水清被喊去藏寶閣時,全宗上下都知道宗主要送他法器,至于什麼法器,不用想也知道是法劍。
路水清不太想提自己的師父:“他給了,我沒有收。”
十長老歎了聲氣,拍着路水清肩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