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不放心,我就是害怕香香給你添麻煩。你也知道他聽不見,生活上肯定有諸多不便,如果你覺得接受不了可以告訴我。”柳靜說。
“好。”宋為時回答輕快,一點負擔也沒有。
本以為柳靜待一會兒就走了,但她遲遲沒有挪動,同樣沒有言語,隻是安靜觀察着房間。
宋為時正在心裡思忖他們還有什麼話題可聊時,柳靜終于沿着床邊坐下,并對他拍了拍身邊的位置。
宋為時身體本能僵硬幾分,他頭一次感受到緊張,他慢慢過去坐下,盯着自己的鞋尖等待柳靜後面的話。
“今天謝謝你幫助香香了。”柳靜沒有開場白,像普通聊天一樣的打開了話題。
原來要說這件事。宋為時心裡稍稍松了口氣,“他是我哥,我應該做的。”
“沒有想到你願意把香香當成哥哥。”
輕飄飄的一句話讓宋為時的呼吸停滞,小時候他剛認識柳靜母子沒多久,無論如何都接受不了他們要代替自己媽媽的事實。他當時親口對宋名望說的,“我隻有一個媽媽,我也不要什麼哥哥,讓他們都滾。”
可後來事實證明他很快的就接受了姜過早的存在,那時他不知道姜過早聽不見聲音,隻知道他對自己寡言少語,他跟在身邊像空氣人一樣,換成是誰都能适應。
可偏偏那時的他沒有得到過母愛,父親也很少在家,他慢慢就養成了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傲慢脾氣,他用自己的壞脾氣來保護自己,同樣将這些氣撒在無辜的姜過早身上。
柳靜讨厭他他是知道的,畢竟自己小時候也很讨厭他們,愛是相互的,恨也是。
他不奢望柳靜能接納他,或者把他當成兒子看待,隻要她能對自己減少一些反感就好。他需要堂堂正正的站在姜過早身邊。
“...過去是我太不成熟了,我對香香還有阿姨做過錯事,我感到很抱歉。我不知道該怎麼彌補,但是從很早以前我就把你們當成家人了。”宋為時臉上木木的,他将自己的感情藏在身體裡,可外人隻能看見他的外在,所以任誰都看不出來此話到底有無真心。
柳靜沒有多說什麼。盡管她與宋為時的接觸不多,但她能從過去的事情中醒悟過來許多。
比如雨天時常放在鞋櫃上的傘,除了姜過早的還有她的,再比如知道姜過早不适應和他相處,所以他避免與姜過早坐在一起吃飯,還有忙碌的早晨或者臨睡前的晚上,偶然路過樓梯時柳靜能聽見宋為時對姜過早訴說着早上好或者晚安。
很多事情她身為母親沒能照顧到的,宋為時幫助做了很多。
現在想來,也許前段時間姜過早隐瞞的秘密和宋為時有關,不過這些都不重要了。
“你也可以叫我媽媽,雖然我和你父親...,但和你說的一樣,我們是一家人。”柳靜說出這句話後心裡有些後悔。
她和姜過早是随時就能離開的人,她現在對宋為時說出這些,萬一讓宋為時對他們産生期待,最後又離開他,豈不是對他過于殘忍?
宋為時從小沒了媽媽,他肯定很想得到母愛。
等待宋為時會有怎樣的回答,可傳來的卻是細碎的抽泣聲。柳靜驚愕回頭,隻見宋為時雙手掩面,身體彎如一張弓,脊梁像弓弦,被情緒撥動而微微顫抖。
柳靜立刻束手無策,隻能胡言亂語的輕聲安慰,結果安慰到最後她也忍不住流下了眼淚。
原來這孩子有這麼脆弱的一面,她為什麼要一直選擇性的忽視呢?她根本就沒有盡到一個母親的責任,她不配讓他喊自己媽媽。
“媽...,”宋為時言語弱小哽咽,“我能...一個人先靜一靜嗎?”
柳靜當然不會有意見,她起身前攏了攏宋為時的肩膀,随後才擦拭着眼淚将門慢慢關上。
重新回歸到兩人的房間裡,剩下的隻有筆尖摩擦紙張的沙沙聲。
宋為時掩面的雙手慢慢滑落,而重新面對空氣的面龐上竟然沒有半分悲傷和淚水。
他對柳靜的話有所觸動不假,但也僅僅于此,他不需要什麼母親。柳靜比他想象的更容易共情,對他來說是一件順利的事情。
他像重新跻身于黑暗的人,無論别人多少次将他拉出深淵,他都想留在自己的一隅之地。
和他深黑色的瞳孔一樣,裡面帶着難以藏匿的欲望,赤裸裸的落在背對着自己寫卷子的人身上。
昨天,柳靜和姜過早出門去商場一直到傍晚才回來,在這期間宋為時也不在家。
他在商場附近找到某家咖啡店,位置不偏不倚,正好能将他們盡收眼底。
“不要走,”宋為時對毫不知情的姜過早伸出手,這時他的胸口才終于擁有火燎一般疼痛,“無論你去哪裡,都要帶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