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已經是農貿市場的生意尾聲,什麼菜賣得最好,哪家賣得最快,看得一清二楚。
店裡合作多年的食材供應商,啪地沒了。存貨吃一點少一點,重新開業的食材供應也得籌備起來。
“來得晚能看生意好壞,但新鮮的好菜是買不到了。剩下的不是蔫了,就是看起來鮮亮,但為了運輸保存改良的品種,貴還味道一般。第一天隻能店裡有什麼吃什麼,明天早上早點來吧。該去拿訂的肉了……”
葉平安瞥見角落一個小攤,腳步一停,“香椿?進市場的時候還沒有,剛來的?”
大概來得匆忙,攤布都沒鋪開。口袋半敞着,一簇一簇紫紅的香椿芽熱熱鬧鬧探出頭,像剛從枝頭掐下來的。這個季節春菜吃得七七八八了,能碰上香椿算是意外之喜。
攤主是個年輕女孩,臉色蒼白,挂着黑眼圈,腦袋耷拉着小雞啄米似的一點一點,蹲在攤前困得睜不開眼睛。
趁精明的大爺大媽們還沒注意到小攤,葉平安走上前拍了拍攤主,“香椿怎麼賣?”
“……鬼啊!”攤主渾身一抖,一屁股坐到地上。
葉平安:……
“對不起對不起……”
攤主驚魂未定地爬起來,撓撓頭,“我什麼時候到市場的來着,完了,我不會是夢遊過來的吧?!
“香椿!對對,還好沒忘帶。都是自家的老樹上剛摘的,可新鮮了。今年最後一茬,隻剩四斤多了,錯過等一年呢!”
葉平安挑了挑菜,“還不錯,稱一下打包吧。”
“一共一百……一百……哈欠。”攤主沒說幾句話,又開始迷糊,按着計算器半天沒按對。
“137.32。”葉平安看不下去了,報出價格,“昨晚熬大夜了?又是噩夢又是夢遊的,賣完早點回去休息吧。”
攤主壓低聲音,“不是夢!我看,是遇到髒東西了!
“我是替同學一家來出攤的,哈欠……這周他們家莫名其妙一個接一個病了,沒别的,就是犯困、做噩夢。本來他家的菜是村裡質量最好的,走小規模精品路線,一病倒,菜商都不願意上門了,怕是傳染病。地裡的菜還能等,香椿錯過幾個小時都不行,我就給他們幫忙跑個腿。
“我其實以前也不信。但剛剛睡着的時候,就像……哈欠,就像有什麼東西壓着我。明明意識清醒,但就是動不了,醒不過來,越來越冷,越來越僵……”
說着,攤主打了個哆嗦,“跟他們一模一樣!難怪我同學準備去廟裡拜拜,我也打算一起去了。唉,廉價大學生牛馬賺點錢好難。”
“睡不好就容易做噩夢,你剛剛那個坐姿睡着,不覺得渾身僵硬才奇怪。封建迷信要不得,實在不放心,就去醫院看看。”
葉平安一本正經,“要是不想去醫院,我家飯館有藥膳資質,來吃幾頓補補,保證睡得香。不貴,特惠價99一盅!”
“……?”忽悠就忽悠吧,燕國地圖是不是短了點?
攤主一時無語,注意力不知不覺從夢魇上移開。
她指了指葉平安的手機殼,左邊是恭喜發财,右邊是财源滾滾,中間一隻招财貓。
“不封建迷信,所以信招财?”
葉平安振振有詞,“賺錢的事,怎麼能叫迷信呢!
“對了,你剛剛說,菜販子毀約不收菜了?我開飯館的,加個好友,要是照片看着可以,我這幾天有空就去村裡現場看看。”
攤主拿出手機,“一言為定,我回去就給你拍菜地。我姓夏,夏子涵,江大大四生。大學城我熟,老闆你家店在哪?我跟他們去過廟裡就去。要是吃的好,我可以幫你打廣告,按拉人算錢就行!”
确認過眼神,都是愛賺錢的人。
夕陽西下,路燈次第亮起。
夏子涵收拾好攤位,走到公交站,正好看到葉平安走出肉鋪。
剛想打個招呼,一晃眼,人就不見了。
夏子涵揉揉眼睛,“我太困了眼花了?沒見有車過來啊……”
越想,心裡越發毛。
夏子涵猶豫着點開聊天界面:“葉老闆,你回店裡了嗎?我們好像都要坐140路公交,不過今天我坐反方向,先去村裡。地裡菜種類挺多的,都看嗎?”
“師傅,去美食街。”
葉平安關好白色出租車門,低頭回消息:“我打車回去。菜都拍一下吧,謝謝。”
大學城面積大,肉容易壞,不能像白天一樣慢慢逛回店裡。
飯館原來有供應商送貨,不發愁運輸,現在得等賺了錢才能考慮提車。好在打車最短距離十幾塊,還付得起。
出租車無聲無息啟動,夕陽仿佛一瞬間黯淡,變成夜晚。
車載語音斷斷續續響起,夾雜着電流噪音。
“您您您好,歡——迎——乘——坐,江市靈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