團成一團的發絲一點點變長，如一條長蛇蠕動伸展，在整個車廂蔓延。

最前端發絲縫隙裡一張面孔若隐若現，惡毒的目光藏在黑發下，窺視着四周。

切菜聲從喜樂飯店後廚傳出來，發絲長蛇順着公交車門，無聲無息流淌到路面上。

它筆直地向葉平安爬去，爬向最近的人。像一條無數發絲組成的黑色河流，淌過司機留下的黏稠黑痕，淌上台階。

黑發接近台階上的司機，像才發現他在這裡，突然頓了一下。

發絲猛地後撤，像野獸遇到了同類，本能地遠離危險。

呆坐着的司機手臂刹那轉動，不經意般，推了黑發最前端的腦袋一把。

像一輛大車撞在發絲長蛇頭上，它淩空飛起，掉進喜樂飯店大門，砰地砸在地上。

越過大門瞬間，黑發宛如炸開的海葵，一根根觸手般瘋狂蠕動搖晃，試圖纏住任何能纏住的東西，逃離這裡。

大門像分割了兩個世界，發絲長蛇往門外爬的速度格外緩慢。

發絲往地面鑽去，卻像變成了真正的發絲，甚至無法穿過普普通通的瓷磚。

黑發掉進飯店大門，一直僵硬坐着的司機像抓到替死鬼成功脫身，同時爬了起來。

司機趴在地上，雙手揮舞往前挪動，扭頭就爬。

他肥胖的軀體下半截已經消失，卻像肚子上抹了油一樣，以匪夷所思的速度，順着還殘留着發絲的黑色黏液，迅速爬回車上。

随着他爬走，拖出的黏液痕迹一點點消失。

還停在外面的發絲飛快幹枯、消失，和門内的黑發斷開。

發絲長蛇委頓成一團，黏上了路邊許多灰土，更像個破爛拖把了。

司機重新坐回駕駛位，公交車震動起來，座椅開始扭曲。

車廂四壁滲出的黏液如沼澤裡伸出的水鬼鬼手，抓住僅剩的乘客和車内擺設，一點點吞入座椅。

就像，抓住其他乘客時那樣。

叮當！叮當！

硬币撞擊聲從投币箱内響起，它晃動着，掙紮着，像被颠簸的公交意外晃倒了，直直往車下滾。

後排“父子”僵硬坐着，好像還在睡覺。

趴在最後一排的女人抓着靠背爬起，她的頭已經消失，四肢反折，蜘蛛一樣貼着車窗，迅速爬向車門。

被葉平安塞回座椅的乘客，也搖晃着慢慢爬起，一時間車裡全是亂飛的東西。

嗤——哐當！

車門瞬間關閉，但被扳過的門軸似乎真壞了，始終有一條縫關不嚴。

砰砰！

最先動起來的投币箱和無頭女人撞着車門，身邊隐約有黑影騰起。

噪音被關在車裡，傳出去的聲音格外微弱。

公交車四周的晦暗陰影明顯小了一圈，但隔着車廂中的黑影，一絲也沒有漏出去。

“大晚上的，葉老闆在剁骨頭嗎？”肖奎打着哈欠走出便利店，扭頭往路口一看，就僵住了。

一輛公交車停在路口，公交車廂沒有亮燈。車擋住了幾盞路燈，車窗像吞沒了所有光線，一片漆黑。

灰撲撲車前窗後面，駕駛座上一張慘白面孔直勾勾盯着他，黑暗裡隐約像有肢體在掙紮揮舞。

兩束慘淡的車燈照在肖奎身上，亮光一點也沒帶來安全感，反而有陰冷從背後一點點爬上來。

“師傅你幹嘛呢，不至于砸車賣鐵吃飯啊……”葉平安聽到外面的動靜探頭。

司機收回盯着肖奎的目光。

嗖的一聲，公交車加速啟動，飛快離開飯館，仿佛背後有洪水猛獸在追。

“逃單？？？”葉平安隻來得及看到車尾燈，頓時火冒三丈。

她跑出門口，公交車已經開出很遠。影子消失在公路上，兩條腿顯然追不上了。

葉平安罵罵咧咧，“真是世風日下！花假/币的，追逃犯的，剛來一周，逃單的都碰上兩個了！人幹事？光欺負我這麼老實本分的生意人！？”

不行，買車，必須買車！買了車，再碰上這種事也能追上去。

看不到公交車，肖奎才心有餘悸地回過神，“我去，葉老闆你也太倒黴了，碰上這種人。我差點以為他要撞過來。”

“幸虧我有先見之明，賠償拿到手才下車，不然真是虧大了。”

葉平安憤憤，“車裡我沒找到牌照，外面牌照故意遮了，一點都不正規，遲早被交警罰款。肯定是私人營運線路，被投訴多了。最好别讓我再碰到！”

肖奎一起歎氣，“可惜我的幾輛車都被家裡沒收了，不然還能借你追上去。”

“你還開了4S店？有沒有二手便宜車？”葉平安回頭看他。

肖奎拍拍肚子，“是我爹買的，算不算二手？最帥的911我也沒開幾次，就被勒令減肥了。”

失敬失敬，原來是肥羊……啊不，富二代。

“香椿醬吃完了嗎？有空就來吃飯呗。”葉平安不指望問他便宜車了，招呼一聲，趕緊回後廚關火。

還好為了讓夜宵快點出鍋，做的是疙瘩湯。

才煮了湯底，面絮還沒放。小半鍋湯，少放點面疙瘩，沒那麼多人也吃得完。

“我怕我控制不住嘴，才不來你家店吃的……吸溜，剛才怎麼沒聞到你這邊的香味？”

肖奎一放松更覺得餓了，進店踩到軟趴趴一團，吓了一跳，“哪來的頭發？”

“天殺的司機，跑了還給我丢一個髒拖把頭！”葉平安黑着臉，一腳把拖把踢進後廚，順便擦掉忙着跑出來灑在地上的面粉。

“不就是問你們吃不吃夜宵，至于報複我嗎？！”

肖奎聽到夜宵立刻忘了驚吓，咽着口水，“消消氣消消氣，他們沒品味，這不還有我這個顧客？番茄酸湯有利于減肥消化，我也來一碗。”

葉平安扭頭笑得十足熱情，“肖老闆，減肥食補了解一下？999一份，日常調養99份起。”

肖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