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早了。

她沒想到言若一行人好好的官道不走，偏要在大漠繞一圈。

炎炎烈日下，沙粒閃着耀眼的光芒。

長甯用水藍色絲巾圍住了臉，隻露出一雙難以睜開的眼。

她對着手裡的幹糧深深地歎了一口氣。

她有些懷念秀蘭姑姑做的鳳梨酥了。

她原本想把幹糧放回去，可是空空如也的肚子此刻不争氣地叫了幾聲。

她閉着眼睛想象着鳳梨酥的味道大口咬了下去。

言若将這一切看在眼裡。

他踏着風沙走來，遞給長甯一個水壺，眉眼溫柔，笑容可掬。

“何兄以前沒有吃過這種苦吧，現在回頭還來得及。”

長甯不服氣地接過水壺，漫天黃沙中，言若一襲白衣不惹塵埃，風吹得人都睜不開眼睛，可他卻依然神情自若，面帶笑意，如沐春風，仿佛海市蜃樓裡的仙人，不該出現在此地。

為何他能随遇而安呢。長甯想。

她憤憤不平打開水壺後猛的慣了幾口，水流順着嘴角流出，她用袖子擦了擦，懊惱的說道“我們什麼時候能離開這個鬼地方啊？”

言若掏出懷中的白色手帕遞給長甯，眼帶笑意，嗓音依舊溫柔，“明日。我在大漠定了一批珠寶，明日交貨後便可出發去往冀州。”

是夜。

大漠各種資源短缺，一隊人馬好不容易找到個客棧。

長甯一進門就把銀票拍在桌上，大聲嚷道，“掌櫃的，來五間客房。”

掌櫃的伸頭一打量，長甯身後足足有七八個人，皺起眉來，“客官，今夜隻剩下三間房了，你們要不要将就将就？”

長甯眼睛眨啊眨，她一個女子？怎麼和這幫男子将就？

她降低了音量，眼神裡帶了一點期盼，”這附近還有别的客棧嗎？”

掌櫃的是個四五十歲的中年男子，見長甯衣着不菲，隻以為她是個嬌生慣養的少爺，大手一揮，不耐煩道，“沒了！這方圓百裡隻我一間客棧！”

長甯整個人如同洩了氣般，頓時萎了一截，隻後悔自己不該輕易逃出來，可她又不好開口，正愁怎麼辦時。

言若倒好像是看出了她的心思，他溫和道，“何兄自己一間吧，我和其他人擠一擠。”

長甯瞳孔頓時微微一亮，隻恨不得自己抱着言若親幾口才好。

幾人在一樓簡單吃了點飯，各自回了房間。

長甯躺在床上，白日在烈日下出了一身汗水又吹了風沙，此刻隻覺得自己身上像是裹一層泥，連頭發都是又幹又澀，木梳都難以梳開，她翻來覆去，難受的睡不着覺。

幾番糾結下還是走到一樓，來到了櫃台前壓低了聲音，有點不好意思地說道，“掌櫃的，我想洗澡，能不能給我燒點熱水啊。”

掌櫃的正噼裡啪啦的打着算盤珠子，聽到此話，頭都沒擡，嘲諷地說，“哎呦，公子，這大漠裡的水吃喝都不夠用，你還要洗澡？”

長甯也知道自己的要求有點過分，她又放低了姿态，近乎可憐的說道，“可是我……身上太髒了，睡不着覺，我有銀子！”長甯在宮裡長大何曾吃過這種苦。吃不好就算了，髒是一點也忍不了。

掌櫃的這才擡起頭正眼看了看她，堆起一個難看的笑，然後冷冷的說道，“沒有。”

客棧裡每日都要碰到幾個像長甯這樣的公子哥，瞎講究，這裡是大漠，水比金子都貴，客棧每日也都是定量的，他若把水都賣了，明日的吃喝就沒了。

長甯心裡失望極了，她隻能放棄洗澡的想法，轉身走上樓梯準備回到房裡去。

正巧此時言若一襲白衣從樓上下來。

他看到長甯沮喪着臉經過，“何兄有事？”

長甯懶得解釋，随口敷衍“沒什麼。”

回屋就蒙着被子躺在了床上。

過了一刻鐘，長甯都以為自己快要睡着了，突然有人敲門。

“公子，您要的洗澡水來了。”

長甯心裡奇怪，卻還是砰地從床上起身，三步并兩步就打開了門。

門外是兩個夥計拎着兩桶燒好的熱水。

長甯急忙将他們迎進來，高興又疑惑地問“不是說了沒有水嗎？”

兩個夥計并不知道是什麼情況，隻老老實實地回答，“這水是跟您一起來的公子準備的，我們隻是負責運上來。”

待夥計走後長甯鎖好門，脫下男裝，卸下假胡子和頭發，漆黑的眼睛透漏出機靈可愛，全然沒了男裝的憨厚。

泡在浴桶裡的那一刻長甯才感覺自己又重新活了過來。

她看着水面上飄着的幾片不知名的紫色野花，羞紅了臉。

在這大漠裡，真是難為言若了。

言若的脾氣可真是好，性格也溫柔，誰要是能嫁給他，一定很幸福。

半刻前。

阿戰聽從言若的吩咐去掌櫃的那裡問清了事情的經過。

言若聽後臉上并未有什麼情緒，他淡淡地說道“阿戰，去買水。”

阿戰雖心有不甘，可他了解言若的脾氣，不敢反駁，隻能照辦。

隻是這大漠裡要買到水談何容易。

阿戰把方圓百裡的家門都敲了一遍，多給了兩倍的銀子才買夠了洗澡的水。

巳時，夜色漆黑如墨，街上已經沒有行人，兩道黑影趁着更夫打哈欠的時候快步走進了榮王府裡。

冀州比都城的王府大三倍之多。

可是下人卻少了一半。

一進院便有一種凄涼之感，而且這裡晝夜溫差極大。

如今隻是深秋，樹葉卻早已掉光，院内彌漫着一股枯鎬的腐敗氣息。

黑影進入院中才摘下帷帽，露出一張英俊的臉。

屋内的暗衛看到來人，單膝跪地，“王爺。”

沈堯解開衣繩扔給阿招，站在爐旁烤火，問道，“這兩日可有人來？”

“昨日巡撫大人來過，被我打發了回去。”

沈堯點點頭，跟他預想的一樣。

暗衛退下後。

阿招疑惑，“王爺，按理說巡撫大人應該先發拜貼，怎得直接就上門了呢？”

沈堯食指輕扣桌案，眉頭緊鎖，“隻怕是我途中一直稱病，已經引人懷疑了。”

“那怎麼辦？”

“明日，你拿封請帖給他。”

信送出去不過一日，當晚，巡撫郭應乾就上門了。

郭應乾聲音洪亮，未見其人就先聞其聲，一進院就大聲嚷嚷，“這院子人怎麼這麼少，這地面都落了厚厚的一層灰！都怎麼幹活的？”

帶他進門的下人一句話沒敢說。

沈堯坐在廳堂上，眼裡泛起一股寒意。

阿招在他身旁小聲嘟囔，“不知道的還以為他是這院子的主人呢。”

沈堯拂拂衣袖，面無表情。

直到郭應乾進了屋。

“榮王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