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人将老太爺搬到輪椅上。
林妙儀貼心的将毯子蓋好,推着他至院中樹下。
秋風吹過,樹上的海棠花飄落下來,洋洋灑灑地鋪在了毯子上。
林妙儀蹲下身将落花拂到一旁。
王老太爺看着她的動作,渾濁的眼神裡卻滿是慈愛,“你師父……将你養的很好。”
林妙儀站起身走到他身側,望着樹上的海棠,輕輕的嗯了一聲。
青雲觀裡也有這樣的一株海棠。
隻是她很少呆在觀中,即便是有,也總是很吵鬧,難得有娴靜的時候欣賞那株海棠。
也竟不知,海棠花的花香這樣淡。
她貪婪地深吸一口,花香便随鼻中進入到五髒六腑裡,那種熟悉的味道讓林妙儀仿佛也回到了過去。
耳邊也好似傳來師父督促她背書的聲音。
“錯了錯了!你怎麼這麼笨!”
林妙儀嘴角勾起一抹淺笑。
不禁感慨道,“可惜,我不及我師父的萬分之一。”
王老太爺好奇地回頭,“哦?是嗎,那他應該很聰明。”
林妙儀想了想,說了八個字,“過目不忘,無所不知。”
王老太爺點頭,光是過目不忘這一項就是老天爺賜的本事,旁人自然比不得。
若是日後稍加努力,定能平步青雲,隻是不知為何做了道士。
但人各有命。
王老太爺沒有多說,“你是他的徒弟,自然也不差。”
林妙儀推着輪椅向前走了幾步,眼似彎鈎,笑道,“我嗎……我師父說了,我是個半吊子,樣樣通,樣樣松。”
王老太爺哈哈大笑。
林妙儀與師父在一起時,觀裡的一千五十八本書,他都能倒背如流。
而林妙儀也隻是看過而已,左耳朵進右耳朵出。
可是師父很少笑,神情也總是淡淡的,世間萬物對他來說都不過滄海一粟。
林妙儀又推着老太爺在院裡走了兩圈,順便講起了曾經在外遊曆時遇到的一些趣事。
直到下人來報,“老太爺,丁大夫來複診了。”
“讓他過來吧。”
下人走後,林妙儀要将王老太爺推回房中,他卻拒絕了,“楚楚,你回去吧,我在這等他。”
林妙儀點點頭。
過了一會,丁春陽風風火火地走進院,看到王老太爺坐在外面,氣的暴跳如雷,兩條眉毛上下翻飛,“哎呀!你才剛好怎麼能見風!”
他推起輪椅就朝屋走。
王老太爺打了下他的手,“再等會,在屋裡都快憋死了,出來透口氣。”
他盯着林妙儀遠去的背影。
丁春陽也順着目光望去,不由地念叨,“這次你大難不死都多虧了你孫女,你可得好好珍惜你這條老命。”
王老太爺低下頭,看着腿上一幹二淨的毯子,目光盡是不舍,“是啊……我都舍不得死了。”
“放心吧,再有半個月應當就能恢複了。”
“真希望能病的再久點。”
丁春陽連連跺腳,“呸呸呸,說什麼胡話。”
王老太爺則目光複雜,“你說……我要是把楚楚留在我身邊可好?遠之也是個好孩子,必不會虧待了她。”
“兒孫自有兒孫福,想那麼遠幹嘛?再說,就你孫女,一看就是個有主意的,會任你擺布?你别平白耽誤了人家的姻緣。”
“而且你兒媳那個脾氣,又向來與宛如不和,讓她們二人做親家?她不得把王家的屋頂都掀了?”
王老太爺此刻無比後悔自己過去喝多時曾與丁春陽抱怨過家事。
他閉上眼不想再聽,隻恨不得馬上就能站起來,自己跑回房中,也鬧得個清靜。
丁春陽不自知,推着輪椅朝房内走去,嘴裡依舊不停,“要我說,你就好好養身體,什麼也别想,多活幾年看着子孫滿堂比什麼都強!”
“以後少在外面吹風,少吃那些不易消化的糕點。”
王老太爺實在沒忍住,吹着胡子扭頭抱怨道, “我發現我這次病好了以後你話怎麼還多了?”
丁春陽一伸脖子,滿臉的不服氣,“你命都是我救回來的,聽我墨迹墨迹怎麼了!”
…………
蘭絮正在房内收拾秋日的衣服,見林妙儀回來,疑惑道,“小姐,奴婢剛想問你呢,奇怪……這怎麼有件貂裘?我記得……小姐沒有這件大衣啊?”
林妙儀轉頭望去,日光下,一件黑色貂裘大衣挂在房中,泛着銀白的光。
隻是在它的左肩上,有幾道深深的破口。
蘭絮将裘皮拿下來,“哎呀,就是可惜,壞了這麼大的口子。”
林妙儀的手輕輕滑過破口處,那塊皮已經變硬,似乎還能感覺到上面風幹掉的斑駁血迹。
自分别已經半月有餘,也不知道沈堯怎麼樣了,他的傷口應該已經愈合了吧,以後若有機會還是要把這件衣服還給他的。
“這破口,能修嗎?”
蘭絮認真的想了一會,“這個奴婢也不知道,畢竟這貂裘奴婢也是第一次見呢。”
林妙儀細心的将衣服鋪平低疊好。
蘭絮見她很是喜歡這件大衣,笑道,“小姐,不如我們去問問表少爺吧。”
林妙儀點頭,“也好。”
她們主仆在儋州人生地不熟,出去了也是沒頭蒼蠅亂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