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莞爾一笑,世間最純淨也不過如此。
“别來無恙,沈堯。”
門口的侍衛隻覺自己的心髒好似都慢了一拍。
這白衣男子居然是大皇子沈諾。
在慶國,世人皆知,永安帝與皇後娘娘伉俪情深,後宮佳麗衆多卻唯有大皇子一個皇嗣。
而這位大皇子每年都會替永安帝微服出宮,體察民情,傳聞他天性仁善,救苦救難,菩薩心腸,素有“白衣濟世”的稱号。
想不到竟也來了榮王府。
而沈堯的目光裡卻不同于侍衛的驚喜,而是……帶着一絲複雜的情緒。
他與沈諾一同長大,可十年未見,那些年少的情誼早已經随着時光慢慢消散。
他眸如寒星,“不知大皇子光臨寒舍,有何貴幹。”
沈諾負手向前,“你回宮之時恰巧我不在,此番路過冀州,順便探望你。”
沈堯淡淡地笑,眼神卻都是無情,他眸光輕撇,隐隐有一絲不屑,“現在看到了,大皇子請回吧。”
竟似是并不打算請沈諾進府。
沈諾一時凝噎。
他垂下眼眸,才又輕聲開口,“你是不是還對我有怨,怨我當日未幫你說話。”
沈堯望着遠處,雲淡風輕,“怎麼會,若沒有大皇子當日的冷眼旁觀,就不會有今日的沈堯。”
“這些年我寫了許多信解釋此事,你都未回。”
“大皇子此番是來叙舊的?還是……”沈堯話鋒一轉,眼角上挑,“授了陛下的旨意來監視。”
沈諾溫和的笑,眼裡卻多了幾分暗淡,他搖搖頭,“都不是,見你很好,我也安心了。”
看來沈堯依舊沒有原諒他。
也罷。
沈諾本打算走。
長甯卻掙脫了下人沖出來。
“言若!”
沈諾望去,長甯淚光閃爍。
她表情酸楚,聲音失落又倔強,
“你——竟是慶國的大皇子,你是不是早都知道我是長甯公主!”
言若聲音淡淡,“我也隻是從跟蹤公主的侍衛那猜到一二。”
當日他便通過耳洞認出了長甯是女子,遂用計謀将那些跟蹤的賊人困住。
後又知道他們交談間說了些安國方言。
而早幾日他便聽聞長甯公主逃婚,恰巧長甯又要去往冀州。
這才猜到。
長甯眼圈有點濕潤,她撇撇嘴,面帶委屈,“那……那你是因為我是公主才對我那麼好嗎!”
言若一路上對她照顧有加,她還以為是自己與衆不同,可沒想到原來言若早都猜出來她的身份。
卻不曾想,言若卻搖搖頭,輕輕地說,“并非如此。”
“這世間女子行走江湖本就不易,不論你是不是公主,隻要在我慶國的地界,我都會好好照料。”
長甯咬着嘴唇,言若就是這樣的人。
他不會說謊。
他善良幹淨,讓她覺得他是天地間唯一一抹溫暖。
沈堯此刻厭煩了兩人的交談,他拉起長甯轉過身去,
“大皇子還是早早回去吧,本王的府邸簡陋,裝不下您這尊大佛。”
長甯心急,一把甩開了他。
她不知道兩兄弟到底因何事鬧别扭,但是她清楚沈諾與沈堯的為人。
這中間定是有誤會,她上前便拉住了沈諾的胳膊,一手掐腰沖着沈堯大喊,“走什麼走,言若是我的朋友!再說你那個府裡那麼多空屋子,死氣沉沉的,幹嘛不能給他住,你要是不讓他進去,那我也不回去了!”
沈堯頓時臉色一沉,目光緊緊地盯着二人的手。
半天沒說出一個字,氣的隻哼了一聲拂袖而去。
安國國主對他有恩,他不能放任長甯不管。
長甯卻一臉得意拉起沈諾,“走,跟我進去。”
沈諾本想再推辭,卻被長甯拉進了府裡。
侍衛自是不敢阻攔。
長甯也俨然把榮王府當成了自己的家,吩咐下人給沈諾收拾出一間屋子。
還對沈諾解釋,“沈堯這個人啊,就是嘴硬心軟,他如果真的不想見你根本就不會出來。”
沈諾雙目溫柔,心裡也安慰了不少,“你很了解沈堯。”
長甯點點頭,表情認真,“哎……他……這些年很不容易。”
沈諾颔首,記憶裡又是沈堯少時消瘦的身影,他輕聲說,“我知道。”
…………
阿招趴着窗戶縫看着外面的兩人,一臉的擔憂,“王爺,剛走個郭應乾,又來個大皇子,他這次……不會也是聖上派來的吧。”
沈堯沉默,若是以前他絕對相信沈諾。
可是人心易變。
他對沈諾的感情,很複雜。
年少時,他陰沉晦暗,沈諾卻是光風霁月。
他曾學着他的樣子穿着一身白衣,對着宮人溫煦的笑,可換來的确實他們的嘲笑。“就憑你,也跟大皇子比?”
而且他隻有一件白衣,經常還沒等半日便髒了。
他拼命的洗,卻總有污漬洗不掉。
那一刻他才明白,他成為不了任何人。
從那以後,他就經常躲着沈諾,可沈諾每每下課都會來找他玩,他就故意将沈諾的白衣弄髒,将他剛寫好的課本扔進水池裡。
可沈諾從來都不生氣。
直到林妙儀落水後聖上大怒,當即便要将沈堯送往安國,皇後拼命的求情。
卻隻有他這個一同長大的親兄弟沈諾,一言不發。
以當日沈堯的心智,他自是不明白。
在走之前,他都沒有再與他說過一句話。
可如今的他早已經理解,帝王之怒,又豈是别人三言兩語可以平息的。
但是他卻早已不在意。
原不原諒本就不是他現在該做的事。
他隻想……盡快回到都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