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山的頭發和胡子就這麼被剪了,洗澡的時候下意識擡手搓頭發,隻搓到一截短短的青茬,下巴上也是光秃秃的。
但……似乎并沒有很齊整。
不過這是馮水第一次給他剪頭發和胡子,手藝不精,可以理解。
他勾着嘴角擦幹頭上和臉上的水,回屋的時候,馮水已經躺在床上了,但她沒動,蚊帳也沒關。
他走近過去看她,果然已經睡熟了。
大概是今天真的太累了。
蔣山在床邊坐下,盯着她看了會兒,又想摸摸她的頭發,手都伸出去一半了,怕弄醒她,又收了回來。
他站起身,把蚊帳關好,吹了燈睡下。
第二天就是中秋,馮水昨天哭喊得厲害,睡了一夜嗓子也沒好,蔣山沒給她做太辣的菜,馮水沒嫌棄,卻也沒和他說話,連月餅節快樂都沒說,也不跟着他去地裡了,帶着小花漫山遍野地跑。
第三天,兩人生日,蔣山又給馮水做了身衣服,照舊做了水果蛋糕,隻是前年種的柚子樹結果了,他又添了柚子這樣水果,還拿白糖熬了糖漿,做了冰糖柚子和蘋果。
馮水和他一起許了願吹了蠟燭,終于開口和他說了生日快樂,送了他一條紅線編的手繩,穿着四顆被纏成一個小圈的淡白色麥冬種子,繩子長度正好和他手腕貼合,但他不知道她是什麼時候做的,也不知道是什麼時候給他量的尺寸。
蔣山收了禮物高興,正想問馮水是什麼時候給他做的,但馮水已經轉身出了門,還是不搭理他。
還在生氣啊。
蔣山看着手繩抿唇歎了口氣。
小姑娘氣性還真不小。
去年的時候何家村和鎮上通了公路,從蔣家灣到鎮上的路程直接少了一大半,路上不停的話,六個小時就能到。
假期的最後兩天,蔣山采了藥,要去鎮上換錢,順便給馮水拿點潤嗓子的藥,原本還打算趁着這次帶着馮水去鎮上再買兩件内衣的,但看她這模樣,也不知道還願不願意去。
雖然馮水這幾天還是一直冷着他,但畢竟那天是他先吼她的,還拉她、把她關進屋子裡,害她哭得嗓子都啞了現在還沒好,生氣也正常,而且他是哥哥嘛,哄妹妹也是應該的。
他一大早就起了床,收拾好了草藥,準備回屋去問問馮水,剛要推門,看見馮水背着書包出來。
“今天要上學嗎?”蔣山以為自己記錯了日子,趕緊看了看時間,已經要遲到了,牽着馮水就要往學校趕。
“不上學。”馮水說了句,嗓子還有些啞,但相比之前已經好了很多。
蔣山疑惑地回過頭來,牽着她的手沒放,馮水也沒抽回去。
“我也要去鎮上。”她看着蔣山說着,聽語氣,她大概是想冷漠一些的,但因為眼睛太大,眼神也太過認真,看着莫名可愛。
蔣山沒忍住笑起來,馮水立馬耷拉了嘴角抽回手。
“不許笑我!”她擡頭朝他喊了一句。
蔣山低頭咽了咽,收起笑意,但眼裡的情緒卻藏不住:“不笑就不笑。”
他背上草藥帶着馮水出門,鎖了門之後照例去牽馮水的手,馮水大概是還在生剛才的氣,抽手不想讓他牽。
蔣山手上用了點力,不讓她抽走,低頭一本正經:“哥哥不是說過嗎?山路上,必須哥哥牽着走。”
馮水看了他一會兒,想着他以前好像确實說過這些話,他還說如果不牽的話很容易摔下去,會特别特别痛。
糾結兩秒,沒再掙紮,也牽上他。
蔣山勾唇握緊她的手,拉着她往鎮上走着。
到了地方,蔣山還是先去中藥鋪賣草藥,這麼多年下來,他和老闆已經混熟,老闆也知道種地累死累活也掙不了幾個錢,他就指望着這個錢過日子,家裡還有個十三四歲的妹妹要養,從不給他壓價,好些時候缺藥了,還主動告訴他缺什麼,如果他有,就買他的。
蔣山賣了草藥,給馮水買了潤喉糖,和老闆道過謝,領着馮水就要去内衣店。
但馮水卻拉着他要往另一邊走。
“去哪兒?”蔣山回頭問她。
“裁縫店。”馮水看着他一臉認真。
蔣山覺得意外:“裁縫店?”
“想做新衣服了嗎?”他低頭問她。
馮水莫名有點心虛,低頭錯開他的視線,但語氣還是硬硬的:“對!”
蔣山更意外了。
店裡做衣服工錢能比自己做貴出好幾倍,馮水一向懂事,就算想吃糖也從不要貴的,今天忽然鬧着要去……
多半還是因為上次那些人說的話。
她是想給他做。
說不定還沒打算用他的錢。
蔣山眼神落在她的包上,背了一路也不讓碰,肯定有問題。
他趁她不注意,伸手提溜起來。
不重,但也不輕。
“你幹嘛?”馮水被拎住背包,抖着肩膀想讓他放開。
“都不叫哥了啊馮水。”蔣山拎着她的包不放。
馮水聽他語氣冷了些,擡眼看他。
蔣山看她被自己唬住,佯裝嚴肅問她:“裡面裝的什麼?”
馮水睜着大眼睛看他,有點害怕,但她還是不說。
她低下頭:“不告訴你。”
她又想起蔣山說她現在都不叫哥了,又改口:“不告訴哥。”
蔣山嘴角動了動,伸手拉開她的拉鍊。
“蔣山!”馮水着急起來,但蔣山已經把拉鍊拉開,裡面裝了半書包淘洗幹淨的麥冬。
“你放開!”馮水把包取下來拉上拉鍊,背在胸前緊抱着不讓他看。
蔣山知道她着急,明明都不打算和她搶了,偏偏還要在她書包帶子上裝模作樣地輕輕拽兩下:“這幾天沒跟着我去地裡,就是去挖這個了?”
馮水抱緊了書包,臉也用力皺成一團,死活不說話。
蔣山看着她想笑,左右看了看,附近沒什麼好吃的逗不了,他想了想,忽然開口:“真不說話?”
“不說話那我走了。”
說完就作勢要轉身離開,馮水想帶他去裁縫店做衣服,隻要他不去,任憑她有幾書包麥冬也做不成。
果然,下一秒馮水拉住他的手:“蔣山!”
他回過頭看着她。
馮水已經委屈得不行,眉毛擰着,嘴也癟着,眼眶裡盈滿淚水。
蔣山沒想惹她哭,趕緊轉了回來,上前把她抱進懷裡:“不哭不哭,哥逗你的,哥不走。”
馮水在他懷裡抽泣幾下,動了動被擠在他懷裡的手和書包:“那你跟我去裁縫店。”
蔣山放開她,給她擦了擦眼淚,笑着牽她的雙手:“哥跟你去裁縫店,但是哥隻買布,不做衣服。”
馮水又閉了眼要哭。
蔣山笑起來,趕緊哄:“這次是給哥買布,回去……”
“馮水給哥做。”
馮水擡手抹了把眼淚:“我不會……”
蔣山又笑起來,伸手去抱馮水:“哥教你做,實在不行,哥自己做。”
“馮水給哥挑布的顔色就行。”
馮水點了頭,蔣山又給她擦了擦眼淚,看她把書包背在身前,想抱都不方便,伸手把她的包拎起來:“把包給哥,我們先去藥鋪換錢。”
馮水聽話地由着他取包,蔣山看她癟嘴哭着,覺得可愛但又忍不住心疼,抱着她又哄了哄,想起剛才去藥店買了有甜的潤喉糖,從包裡翻出來給她:“吃個糖?”
馮水看了看糖,又看了看蔣山,哭唧唧地問了句:“甜嗎?”
蔣山笑着認真點頭:“老闆說很甜。”
馮水伸手去接糖,蔣山卻又将糖拿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