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過飯後,蔣山像往常那樣給小花留了飯,帶着馮水去了藥店上班。
蔣山隻和馮水說去藥店是學習中醫的,馮水就真的以為他隻是去學習,頂多沒事的時候幫着打打雜,就像上學的時候輪班打掃衛生一樣,并不知道他其實隻是頂着一個學徒的名号,同時幹好幾個人的活。
蔣山從進店起,不是在跟着老闆學針灸和開方子,就是在幫着抓藥備藥,再不然,就是打掃藥店的衛生和各種被針灸拔罐室裡的老人招呼來招呼去,一整個上午屁股沒挨過凳子就算了,連水都沒喝一口。
馮水在一旁守着蔣山從家裡帶來的飯盒坐着,越看越難受。
掙錢……好累。
但蔣山得給她賺學費,所以每天都得這樣辛苦。
她還總是兇他。
雖然……是因為不喜歡他有喜歡的人,但,蔣山是她哥哥啊。
先是哥哥,再是喜歡的人。
馮水默默低下了頭,心裡很不是滋味。
快中午的時候藥店裡終于沒什麼人了,老闆和老闆娘回家吃,蔣山照常留在店裡看店,去外面的包子鋪給馮水買了糖包子和小籠包。
“吃吧,笨蛋妹妹。”蔣山笑着把包子遞給馮水。
馮水接過包子,慢慢點了點頭。
蔣山坐在馮水邊上拆着飯盒,看她垂着腦袋一副情緒不高的模樣,低頭問她,“怎麼了?”
他想到上午藥店裡來的那些人:“是不是覺得這裡太吵了?”
“還是哥哥給别人打針吓到你了?”
馮水低頭拿着包子,兩句話都搖頭。
蔣山皺眉:“那——”
“哥。”
蔣山話都還沒說完,就被馮水一下子抱住,她手上還拿着熱包子,蔣山後脖子都能感覺到往外冒的熱氣。
他動了動,想摸摸馮水後背提醒她包子還在,就聽見她說:“對不起。”
“我再也不兇你了。”
“我也不和你吵架了。”
“我以後一定聽話。”
蔣山覺得疑惑,偏頭看她,但馮水趴在他肩頭,他隻能看到她的頭發。
“為什麼啊?”他溫柔問了句。
耳邊傳來馮水哽咽的聲音,蔣山擰着眉,摸了摸她的頭發安撫着:“是哥哥吓到你了嗎?”
馮水把臉埋進他頸窩,鼻頭發着酸,說話也悶悶的:“不是。”
“那到底怎麼了?”
“是不是有誰欺負你了?”蔣山回憶了一下,不記得有人過去和馮水說過話。
“哥。”
“養我,是不是特别累?”
蔣山先是一愣,而後緊緊抱着馮水,像是生怕她下一秒就會消失:“不累,養馮水一點都不累。”
“騙人。”
馮水想到蔣山上午診療室裡的那些人被呼來喝去還要賠笑的樣子,還是沒忍住掉了眼淚:“明明就很累。”
“本來你可以不用上班的,因為要給我交學費,才來找工作。”
“結果那些人還欺負你,一點都不尊重你。”
“你還不能态度不好。”
蔣山低頭咽了咽,下巴輕輕擱在馮水肩膀上,輕聲回答着:“上班掙錢嘛,都是這樣的。”
“又不隻是哥哥一個人這樣。”
“而且哥哥願意。”
“我不願意。”馮水抱着他抽抽一下,蔣山給她摸背順氣。
“沒事的。”
“而且……人家也沒把我怎麼樣啊,都是些大爺大娘,平時嚷嚷慣了,語氣聽着是有點兇,但其實人家沒那個意思。”
“而且哥哥來這兒又不是純打工,主要是為了學知識的啊。”
蔣山輕輕把馮水從懷裡帶出來,攤開她的手:“你看,你的手不就是哥哥給你處理的嗎?”
“哥哥還知道了好多治病的藥方,還學了好多穴位。”蔣山指了指診療室,“今天上午哥哥在裡面給好多人紮針拔罐,馮水都看見了吧?”
馮水抿着唇點頭,憋眼淚憋得臉都皺起來:“可是你還是好辛苦……”
再次埋進蔣山胸口。
蔣山抱着她哄着,心情有些複雜。
現在看見馮水哭得皺皺巴巴的模樣,他都笑不出來了。
馮水還是和小時候一樣可愛,隻是……
馮水越來越懂事了,從那個隻是因為一顆糖被拿走就能被氣哭的小女孩兒,變成了會因為心疼哥哥而哭的小姑娘。
她越長越大,能承受的痛苦也越來越多,現在這個正讓她難過到要抱着他哭的痛苦,換到蔣山身上,竟也有些招架不住了。
但蔣山依舊像小時候那樣抱着馮水一下一下哄着。
哥哥始終是哥哥。
被妹妹追上了,那就帶着妹妹一起往前。
反正,哥哥會保護好妹妹。
.
下午的時候店裡病人就少了很多,但蔣山依舊和上午一樣忙碌,各種打掃衛生和處理醫療垃圾。
馮水中午哭了一陣,下午的情緒好了一些,看蔣山抓藥去了,悄悄走到一邊想幫蔣山倒垃圾,但手都還沒摸到垃圾袋,就被蔣山揪住了後脖頸:“你幹嘛呢?”
蔣山勾着唇,指尖在她脖子上輕輕點了點:“不許偷偷幫哥哥幹活兒,去那邊乖乖坐着。”
馮水先點了點,蔣山剛松開,她就彎腰去拿垃圾桶,但還是被蔣山提前拿開。
他手髒了,不能碰馮水:“不是中午才說要聽哥哥話嗎?這麼快又不算數了?”
馮水擡頭望他:“哥……”
“小蔣?小蔣過來一下。”前廳又有人在叫蔣山。
“來了!”蔣山把垃圾桶帶走,邊往洗手池走邊對馮水說,“聽哥的話,去那邊坐着等哥下班。”
蔣山又走了,馮水在原地站了會兒,眼神跟随着他的身影晃來晃去。
她低頭癟了癟嘴,走到蔣山給她搬的凳子上坐下。
蔣山就這樣一直忙到六點半,才打掃了衛生關好店。
“還不開心呢?”他給馮水圍好圍巾,牽着她的手往停自行車的地方走着,她手上還有傷,蔣山沒太用力。
馮水沒說話,低頭拉着蔣山的手,越走越往他那邊靠。
蔣山都快被她擠到路邊,幹脆停下來由着她擠,左不過就是擠到他懷裡。
求之不得。
但馮水松開了他,兩隻手偷偷挽上他的右胳膊,然後直接抱進了懷裡。
蔣山試着抽了抽,馮水抱得更緊。
蔣山笑着歎了口氣,繼續往前走,馮水照例跟着他,但三步裡馮水就有兩步踩他鞋後跟,蔣山實在是沒轍,停下來問她:“确定要這麼走嗎?”
“嗯!”馮水堅定地點頭,始終抱着他不松。
蔣山笑笑,擡頭又歎了口氣:“想抱哥哥是吧?”
他另一隻手輕輕拉了拉馮水的胳膊:“來,先放開。”
“哥哥背你,你在後面抱哥哥。”
“不要。”馮水還是不松。
你上班本來就累,不要你背。
蔣山再次歎了口氣,無奈地點了點:“行吧,就這麼走。”
鞋後跟爛了就爛了吧。
被妹妹踩爛也是值了。
終于走到停自行車的地方,蔣山拿鑰匙開了鎖,瞥見旁邊有賣冰糖葫蘆的,紅色的糖漿,他熬不出來的那種。
“就在這兒等哥哥,馬上回來。”
蔣山說了句,跑着去給馮水買了兩串糖葫蘆,還找老闆要了袋子裝着。
“拿着,回家再吃。”
他把山楂塞進馮水手裡,坐上車,拿了頭戴式電筒出來戴腦門上,馮水看他準備好了,坐上後座抱好他,但這次,是雙手。
蔣山低頭看了看,心裡好像有什麼東西被融化掉。
暖烘烘,甜滋滋的。
他唇角輕輕勾了勾,對馮水說了句抱穩,蹬車回家。
晚飯的時候,馮水去廚房裡拿了勺子,蔣山以為她是想要他喂,很自然地伸手去接:“給哥哥吧。”
但馮水沒給他,把勺子放進他的碗裡,連勺帶碗都拿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