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勇被找到之時，正跪在懸崖邊，不住地磕頭。

他一整夜都在用自己的雙手刨土坑，把自己藏的幾十具屍體，都挖了出來。

老成被江木泠、朱縣丞一行帶着上了山，獨自走到他身邊，看見成勇鮮血淋漓的雙手，心痛不已，上前握住了他，“大勇，你的手疼不疼啊？”

成勇擡眼一看，眼前的人竟然是死了的叔叔，叔叔也來找他索命了，他登時跌坐在地上，後背貼着地面蠕動，雙眼瞪大，神情驚慌道：“叔叔，我不是有意要殺你，是你自己摔到懸崖下面去的。”

“我來不及拉你。”

聞言，昨日圍觀全程的江木泠腹诽道，他根本就沒有救他叔叔的意思，眼睜睜地看着他叔叔掉下去，現在為了活命倒開始胡說八道，瘋癫之時也不忘為自己開脫。即便他當時中了提線蠱，但沒有圓覺在場控制，他神志清楚，基本的天理人倫怎會徹底泯滅？

除非他原本就沒有。

朱縣丞見成勇這副癫狂模樣，憂心忡忡地低聲對江木泠道：“老成一個人過去沒事吧。”

江木泠：“沒事。”随後她瞥一眼謝乘雲，嘴欠道：“就算有事，我徒弟也能救他。”

謝乘雲蹲在江木泠身後，竟也不反駁自己徒弟的身份，将他的右手伸出來，“我的手也受傷了，沒法救。”

江木泠将他那米粒大小的破皮處拿來細看，“哎呦，真是個好大的傷口，要不要為師給你吹一吹？”

謝乘雲也不推辭，眼神帶五分興味，直勾勾地盯着她，“甚好，師尊吹口仙氣，徒兒的傷口說不準就痊愈了。”

江木泠原打算揶揄他一番，沒成想他倒就坡下驢，演起來了，這倒将她架到火堆上，難道真要當着這麼多人的面給他吹一吹？

光想想就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将他的手甩下去，江木泠冷酷道：“不用為師吹，你的這一點傷口也馬上就痊愈了。”

“你怎麼這麼嬌氣？被蚊子踹一腳也得瞧大夫。”

謝乘雲立刻反擊：“你才是出爾反爾，變臉比翻書還快！”

騙子！整日說自己要贖罪，結果連個好臉色都舍不得給他。

朱縣丞夾在他們中間，感覺到時間非常的難熬，他有些懷疑，江仙長是在好道上收的徒弟嗎？怎麼如此沒大沒小，竟敢對師父疾言厲色，所謂尊師重道全讓他吃到狗肚子裡去了。

江仙長瞧着這麼一絲不苟的人，竟然還能忍受得了她的徒弟，實在是胸襟博大，虛懷若谷。

為免他們再吵下去，朱縣丞隻得将他們的注意力轉移到老成叔侄身上來。

這廂老成聽到成勇的解釋，便已原諒了他，因為當時已經暈了過去，自然不清楚情形，但他本能地相信自己的侄子，即便他殺了許多的人，昧下許多金銀，但他也是個老實的孩子，一定是有人逼迫了他。

“叔叔沒死，叔叔活得好好的。”老成一改往日冷硬的語氣，溫聲道：“你摸叔叔的手，還是熱的。”

成勇安靜下來，試探地摸了摸老成，“熱的，真的是熱的，叔叔你沒死！”他驚訝道。

老成點點頭，問道：“大勇，是不是有人逼你幹這些事的？”

成勇當即說：“是圓覺，是那個老秃驢，他給我腦子裡放了個蟲子，有了那個蟲子他就能讓我幹任何事。”他把腦袋上血肉模糊的洞給老成看。

“那些錢也是他想貪，讓我先存着的。”

“叔叔知道，叔叔都明白。”老成寬慰他道：“但是你到底是做了錯事，你跟叔叔去縣衙找縣尊大人認錯好不好？叔叔和縣尊大人求求情，他一定會網開一面。”

“網開一面？”成勇反複咀嚼這個詞，他想，叔叔不過是個看大門的雜役，在縣尊大人那裡有什麼面子？再網開一面也是留他具全屍。

但他不想死，他還沒過上三妻四妾，腰纏萬貫的好日子。

此刻陽光刺眼，成勇恍然發覺已是晴天白日，昨夜糾纏着他的鬼影早已消失不見。他心想，鬼雖然可怕，但說到底也是夜裡出來作祟的一股陰氣而已，等他拿着這些金銀，離開通源，改頭換面去别處置辦家業，那些鬼還能認得出他？

就算認得出他，他那時有錢有地，還愁找些捉鬼的道士，把他們通通收了嗎？

他看向老成，又打量了一番這裡，發覺除了他和叔叔并沒有第三個人，

因為惴惴不安，他不曾發覺埋伏在草叢裡的衆位黃雀。

成勇站起身來，原本手足無措的表情一瞬猙獰，臉上青筋直冒，逼近老成道：“什麼認錯，你就是想讓我死！”

“我死了你就能獨吞我的錢！”

他掐住老成的脖子，狠狠将他抵在樹上，咬牙切齒地說：“你先去死吧。”

“你死了就沒人告發我了。”

他盤算老成掉到懸崖底下沒摔死，說不準是被峭壁中間生長的樹木救了一命，為了萬無一失，還是先把他掐死，再埋到土裡。

老成被掐得雙目凸出，眼前直冒金星，他手腳不住掙紮想要阻止成勇，卻如同螳臂當車，毫無用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