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量,比這套大兩碼就行,”仇躍感覺不對勁,解上衣扣子的速度也放慢,“定制太麻煩了。”
“不麻煩,這是酒吧的傳統,也是為了形象。”等他扣子全部解開,老闆說着就拿軟尺往他腰間圍去。
仇躍感覺渾身發麻。
軟尺輕輕一勒,老闆眯着眼分辨數字:“75厘米,這還是隔着層衣服,你身高都快一米九了,怎麼腰這麼細?”
仇躍懶得再聽他廢話,直接正沖面門給了他一拳,“你這是性騷擾。”
眼鏡啪嗒拍掉在地,仇躍抱着胳膊,見老闆彎腰找眼鏡,又把它一腳踢飛。
“你誤會了,”老闆隻好站起身,“我真的隻是幫你量尺碼,你别多想。”
“經過我同意了嗎?”仇躍後退半步,冷冷盯着他,“我是不是說了不用量?我面試的時候說沒說過我是直男?”
“小躍,我也說過我有愛人,真的是你想太多了。”老闆上前一步。
仇躍貼着他耳朵,一拳砸在衣櫃上,“是誰有問題你心裡清楚,我不幹了。”
衣櫃被砸得凹進去,仇躍扯出衛衣邊走邊換,酒吧已經被收拾幹淨,醉酒客人也不知所蹤,仇躍瞅了眼角落的高挑白毛,快步走過去。
“回家。”仇躍緊攥手腕把人拎起來。
“不好意思,你是不是認錯人了?”郁棘做戲做全套,還沒忘記僞音。
“啧,”仇躍甩開他胳膊,“你沒看見我給你的字條?”
“什麼字條?”郁棘愣了愣。
“我下班太晚,你喝完先回家睡覺,不用等我。”仇躍皺了皺眉,回頭從餐巾紙裡拽出一張小卡片。
軟趴趴的小學生字體,的确是仇躍親筆寫的。
“就在這夾着呢,你沒看見?”仇躍質問。
“我沒用酒吧的餐巾紙。”郁棘歎了口氣。
“沒事兒不用管了,我剛跟老闆辭職,咱們快點回家。”仇躍又拽着他往外走。
“辭職?”郁棘頓在原地。
仇躍沒拽動,幹脆攬過他脖子半拽半抱地往外走,“郁棘,咱别演了,趕緊回家行不行。”
“行行行行,你輕點!”郁棘湊在他耳邊輕呼,終于換回本音。
兩人就這麼摟着急不可耐地往外走,穿過人群時聽見一聲驚歎:“這叫厭男?!服了,這明明就是厭醜!!!”
四月的氣溫慢慢爬高,郁棘的cos服本就層層疊疊十分厚重,急匆匆走幾步就悶出一身汗,他懷着對浴室的渴望走出兩條街,才突然想起什麼,猛地掙脫開。
“你是不是沒洗澡。”郁棘盯着仇躍的褲腿,省略号淚痣突突地跳。
“啊,”仇躍着急往外走,顯然也忘了這茬,“不好意思,氣忘了,我離你遠點。”
綠燈隻剩七秒,他捏了捏眉心,快步走到馬路對面。
“也不用,這麼遠吧?”郁棘沒反應過來,剛邁步就被紅燈攔下,隻好沖着對面喊。
仇躍被他吼得一愣,又樂起來,“唱山歌似的。”
郁棘歎了口氣,“站着别動。”
微風吹着,車來車往,街東邊一個裹麻袋的混混,西邊一個奇裝異服二次元,兩個奇怪的人就這麼隔着紅燈對視,悄悄在心裡同時數秒。
52,51,50……
“你過來還是我過去?”仇躍忽然問。
“我找你。”郁棘盯着倒數的信号燈。
21,20,19……
“我要是先跑呢?”幾輛車駛過,仇躍喊聲更大,惹得等紅燈的路人都轉頭盯着他倆。
郁棘一陣尴尬,狠狠地說:“你找死。”
“我要跑了!”仇躍樂起來。
“滾蛋!”郁棘咬牙切齒。
10,9,8……
“我真跑了!”仇躍挑釁地一挑右眉,右手假裝發令槍,“3,2,1!砰!”
綠燈亮起的瞬間,仇躍猛沖出去,快得幾乎能看見殘影,郁棘閉上眼搖了搖頭,随人潮一起慢慢越過斑馬線,才加速追上去。
風霎時變大,滑過郁棘的皮膚,把汗水也吹透,卻不再是冬天摻着冰碴、刀子一樣地刮。
已經是溫柔的春風。
假發飛揚,露出網格狀的詭異頭皮,突兀地飄在人群上空,完全不适合跑步的皮靴沉重地敲在地面,震得他後腳跟發麻。
但郁棘管不了這些,對手仇躍給予了他充分尊重,正以争奪奧運冠軍的架勢向前跑着,連回頭挑釁的環節都省了。
郁棘呼哧帶喘地遠遠綴在後頭,心髒劇烈震蕩的間隙,他腦子裡隻有一個問題——跑這麼快,仇躍的傷不會撕裂吧?
擔心瞬間把肺泡充滿,他咬着牙繼續加速,側身繞過滿臉驚奇的路人,越過人行道堆砌的雜物,躲開身邊飛馳而過的電動車。
這些他走路時都害怕撞上的東西,透明度忽然變低。
他的視線裡隻有仇躍,看不清身形,卻仍然肆意奔跑的仇躍。
肌肉在酸痛中生長,血液在震蕩中狂歡,多巴胺迅速控制身軀。
郁棘感覺到一股久違了的生命力,他不必在深夜反複琢磨,不必靠自作自受證明自己的力量,就這麼跑着,一路向前,全身細胞已經在說——你活着。
我活着。
哈氣打濕口罩,郁棘幹脆摘下來,不再隔着一層厚厚的屏障,與世界親密接觸。
現在是他在破開阻力,是他在迎風呼吸,是他在一路向前狂奔。
郁棘朝着遠方那顆越來越小的白色光點,直直飛奔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