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痛苦是無法比較的。”她的聲音像手術刀劃開紗布，“他不對就是不對。”

“不能因為非洲有餓死的孩子”，維斯塔抓起一個巧克力團子塞進嘴裡，“就說不準你為打翻的牛奶哭。”

巧克力醬在舌尖爆開的瞬間，綱吉突然想起剛上一年級那年發燒到39度，獨自躺在床上等媽媽買藥回來。那時多希望父親能在身邊照顧他，鼓勵他，而不是讓母親一個人為他擔驚受怕。

窗外的雲移開了，一束陽光斜斜地切過維斯塔的金發，在她睫毛下投出細碎的光斑。綱吉發現自己在笑，鹹澀的淚水流進上揚的嘴角。原來被允許憤怒的感覺，就像那年京子把他扶起來時，膝蓋擦傷突然不疼了的瞬間。

（可以不用原諒的啊...）

“可是...”綱吉的聲音黏在喉嚨裡，“他已經變成星星了...”

（怎麼會有這樣心軟的孩子，把家長的惡果都自己默默消化）

維斯塔的嘴角抽-動了一下，把盤子塞進他手裡：“那你呢？”

（是不是挖石油的都還要确認呢，真敢說去南極，哪個國家會允許啊；還變成星星，霓虹的表達還是不太能理解，難道我學習的不夠嗎？為什麼澤田的語氣像澤田家光已經不在人世，奈奈語氣和表現卻像那個人隻是去遠方）

簡簡單單的三個字，卻讓綱吉手裡的盤子差點掉下來。他突然想起去年冬天，自己獨自去便利店買煙花，雪地裡摔了好幾跤。回家時卻對着媽媽笑着說“沒關系，一點都不冷”。

（明明别人家這都是爸爸帶着全家人買的）

鹹澀的淚水在舌尖蔓延開來。忽然感到一陣委屈，就像那年被不良少年圍毆後，京子默默撿起他散落的作業本時，那種突然湧上鼻尖的酸楚。

綱吉的呼吸停滞了。多年來築起的、名為體諒的紙牆，被輕易捅破。

他偷偷瞥向維斯塔的側臉。少女正皺着眉頭對付粘在手指上的糯米皮，陽光把她的輪廓鍍得毛茸茸的。綱吉的心髒突然跳得很快，比第一次收到京子手作餅幹時還要快。

陽光透過窗簾的縫隙，在維斯塔的金發上跳躍。她優雅地拍掉粘在指尖的糯米粉，這個動作莫名讓綱吉想起電視劇裡穿着超大禮服的公主摘下手套。

“那個...”他鼓起勇氣拽了拽維斯塔的袖口，“要、要不要看看我收集的漫畫？雖然都是舊版的...”

“樂意至極，不過還是先把眼淚擦幹淨，漫畫書被打濕了可就看不清精彩的劇情了”

維斯塔和他對視而笑，陽光在她的藍眼睛裡碎成星星。綱吉突然覺得胸口有什麼東西輕輕落地了。

（據說霓虹的這個産業發展相當迅速，很好，對于霓虹當下流行趨勢又有新的了解）

于是整個下午，兩個孩子在小小房間裡一本接着一本地看着内容精彩絕倫的漫畫。

維斯塔站在澤田家門口，夕陽的餘晖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長。奈奈系着圍裙，手裡還拿着湯勺，臉上帶着溫柔的期待：“維醬，晚飯馬上就好了，留下來一起吃吧？”

“謝謝您的好意。”維斯塔微微欠身，手指無意識地摩挲着手中的帶子，“但今天已經打擾太久了。”

綱吉從玄關探出頭來，頭發上還沾着吃團子時粘上的糯米粉：“那個...我送你回去吧？天快黑了...”

維斯塔看着少年局促地抓着衣角的樣子，突然想起他課本上那些歪歪扭扭的筆記。她搖了搖頭：“不必了，我想順路去趟書店。”

“書店？”綱吉的眼睛亮了一下，又迅速黯淡下去，“啊...是去買參考書吧...”維斯塔沒有回答。她的目光掃過綱吉身後牆上挂着的全家福——照片裡的家光笑得沒心沒肺，手腕上的手表在夕陽下泛着微光。

“過幾天見。”她轉身時，奈奈遞給她的袋子裡的團子盒子發出輕微的碰撞聲。

奈奈的聲音從身後傳來：“路上小心哦！下次一定要嘗嘗我的其他菜！”

走出幾步後，維斯塔聽見綱吉在身後喊：“那個...我家見...！”聲音又突然小了下去。她沒有回頭，隻是舉起手輕輕揮了揮。

（笨蛋，當然會來啊。）

轉過街角，她終于放任自己的嘴角微微上揚。袋子裡沉甸甸的，裝着綱吉硬塞給她的漫畫書和那本畫滿塗鴉的國語書,還有奈奈精心準備的團子。風拂過她的金發，帶來不知哪家廚房飄出的味噌香氣。

維斯塔深吸一口氣，加快腳步向書店的方向走去。

推開書店的玻璃門，風鈴清脆地叮咚一響。撲面而來的空調冷風夾雜着紙張油墨的氣息，讓她不自覺地深吸了一口氣。

（這就是普通的書店啊...）

眼前的世界讓她有些目眩。高聳的書架像迷宮般延伸，五顔六色的書脊在燈光下閃閃發亮。她前世很少有機會像這樣悠閑地逛書店——要麼在執行任務，要麼在僞裝身份，連拿起一本書都要考慮内容是否符合人設或者是否對應接頭暗号。

“需要幫忙嗎？”戴着圓框眼鏡的女店員微笑着問道。

“不、不用了。”維斯塔微笑着拒絕，“我自己看看。”

她先走向标着【學習參考】的區域。指尖劃過整齊排列的題冊，《中1數學》《國語の基礎》《英語スタート》...每拿起一本，她腦海裡就浮現出綱吉課本上那些歪歪扭扭的筆記。最後她幾乎把整個初一學年的輔導書都抱在了懷裡。

（開學前還是把課程全部學一遍比較好...）

轉角的文學區讓她放慢了腳步。樋口一葉的《青梅竹馬》封面是淡淡的紫色，像天邊的晚霞；川端康成的《雪國》則素淨得像落滿雪的庭院。她猶豫了一下，把這兩本和夏目漱石的《我是貓》一起放進購物籃。

（我大概應該能看懂這些吧...亞洲地區的文學作品我基本空白，前世隻看過泰戈爾的作品，但霓虹地區都是一無所知）

料理區的香氣最先鑽進鼻子——原來是展示台上攤開的精裝食譜正散發着油墨味。維斯塔拿起一本《和食の基本》，翻開第一頁就看到了油亮亮的漢堡肉照片，瞬間想起奈奈今天端出的那份完美餐品。旁邊《手作りお菓子》裡的草莓大福圖片，又讓她想起鈴木奶奶每周三送來的和果子。

（要是能做出這樣的點心...）

邁入時尚區，她的手指突然停在《女子高生のファッション》上。封面模特的笑容莫名讓她想起京子，那個可愛又執着的女孩。鬼使神差地，她把時尚雜志也放進了已經堆成小山的購物籃裡。

走向收銀台的路上，維斯塔被地上的一摞書絆了一下。低頭看去，是幾本《世界ふしぎ発見！》的合集，封面上印着金字塔、麥田怪圈和深海魚類的照片。

（這種書居然還在出版...）

她蹲下身随手翻看，内頁粗糙的紙張和誇張的标題讓她忍不住微笑。前世在情報局，她看過太多真正的‘未解之謎’檔案——那些被鎖在保險櫃裡、永遠不能見光的真相。但此刻，這種幼稚的神秘學卻莫名讓她感到輕松。

“全部都要了。”她把整套雜志放在收銀台上，看着店員驚訝的表情補充道：“我喜歡看”

提着鼓鼓囊囊的塑料袋走出書店時，夕陽已經染紅了整條街道。維斯塔隻是像個普通國中生一樣，買些喜歡的、沒用的、甚至有點傻氣的東西。

（普通人的生活就該是這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