顯然醫院為了存檔資料,并沒有把原件給到警方,而是把所有的資料都盡量彩色複印了一份。無法複印的薄紙則是先通過拍照上傳之電腦後,再打印出來。
能這麼搜尋到這一份跨越了這麼長時間的資料,醫院一定極其不易花費了一大番功夫和時間。
雖說是配合警方是義務,可這份資料的來之不易,連曲組長都認為是自己欠了醫院主任那邊一份人情。
複印件能清晰看出每一份原件都已經發黃變薄,大部分資料的核心内容都是通過手寫的,而非打印。
正如現在許娴欣手裡捏着的這份出生證明。
不大的紙上最為顯眼的是紙的下方,有一雙還沒有自己手指長,用紅印泥拓下嬰兒尺寸的裸腳丫印。
她是個當媽的人,對這種出生證明的紙張登記信息再熟悉不過了。
這是不是随意可以造假的鐵證。
産婦一欄信息寫的是“蔡彥”,年齡18歲,新生兒姓名為“曾夕”,性别男,胎次1。出生時間是距今37年前的1976年9月11日18點23分。
同樣顯眼的,還有右下角同樣是紅泥印下清晰的醫院蓋章和當日的落款日期,還附帶着接産員的簽名落款。
唯一不合常理的是,在那個古闆拘泥的年代,這張出生證明上孩子的父親姓名一欄是空缺狀态。
這不合理下明顯是有着不為人知的隐情。
許娴欣任然處于巨大的驚愕之中,她翻着那一小疊資料,單薄的紙張鋪在桌子上再也蓋不住蔡彥人生河流幹涸後顯露出畸形的鵝卵石——蔡彥在十八歲那一年就未婚先孕誕下了一個男嬰。
如果這個男嬰順利長大,甚至已經是與自己同歲了。
她突然意識到什麼。她自己也是1976年9月初出生的日期。
原來這麼多年的照顧和體貼,可能多少都帶着照顧自己孩子的彌補效應。
“她沒有提過。”很久很久許娴欣才幽幽開口,“我不知道這個蔡彥有這個孩子的存在。”
就在陸仲慈思考應該怎麼繼續問下去,許娴欣猛地想起什麼似的放下紙張,布滿紅絲的眼睛掃視了一圈現場。她盯着那台正開着記錄功能呢的錄像DV,咬咬唇。這當下,已經沒再去竭力維護隐瞞自己老闆的個人隐私的必要了,她吸了口氣,深呼吸了一小口,坦言道:“但蔡總有和我提過,她在找她姐姐的兒子。”
“她的姐姐?”曲組長疑惑地看了眼陸仲慈,眼神示意小梅去翻查她手上拿着的蔡彥的個人資料報告。
許娴欣點了點頭:“蔡總告訴我,就是那一年地震,但是具體是哪一年我不太确定了,就在她的老家,覃禾川大地震的那一年。她說她父母和嫁在隔壁村的姐姐都是死在地震裡,她自己是因為是在外地謀生而逃過了這一劫。“
覃禾川大地震,在場的人都意識到她說的是什麼,災難發生在1979年,因為是淩晨突發狀況,當地總體情況也較為落後,房屋結構情況普遍都不夠穩固,雖然地震級數不高,但當年的災後城鎮的損傷程度卻極為嚴重,受災情況特别不樂觀,死傷人數一度呈直線增長。是全國上下都關心的重大地震事件之一。
“她說因為姐姐和姐夫也都在災難中去世,但是唯獨沒有過外甥的消息。本也以為生還可能很渺茫了。意料之外的是她多年後回鄉掃墓,經多方打聽,才發現當年地震後外甥幸存了下來,而且被送往兒童福利院。她當即就決定要去兒童福利院接回侄兒。可福利院那邊的院長告知,災後近幾年内,有很多國内外人士領養災後兒童,外甥當時已經被海外的愛心人士領養走了。所以她又找了海外的私家偵探大費周章去打聽外甥的下落。但是這麼多年來,我沒見過她有提過這個事的最後結果是如何。我隻知道這麼多,這畢竟是她個人私事,我猜怕是已經沒有後文了,我怕提起來也會讓她難過……”
曲組長和小梅細聲交談了兩句,小梅指着手裡的資料:“該項資料經過多方核對過,沒問題,是真實的。”
曲組長點點頭,打斷了她的沉思:“許女士,我們确認過的。但是真實情況和你說的有點出入,你确定當初是蔡彥本人告知你的家庭情況嗎?”
“你什麼意思?”
“抱歉,我們隻是想确認清楚你剛剛說的消息來源到底是道聽途說,還是真的蔡彥本人告知你的。”
“我跟着蔡總這麼多年,我沒有必要在這種講述上編造!”可能是受到質疑的不甘,也可能是過于受到沖擊,許娴欣話語中帶着怒氣。
曲組長把小梅的手中的那幾頁資料信息遞過去對面:“蔡彥家人确實是在地震中離世,除了父母之外,蔡彥還有一個親弟弟離世了。”
曲組長阻攔着許娴欣欲要插嘴辯駁的反應,伸着手掌比了個等等的手勢:“蔡彥她才是家中的長女,地震當年,蔡彥的弟弟才15歲,還沒有初中畢業,自然也不可能結婚。至于比較特殊的生子問題,我們目前确實需要一定時間去核實,無法馬上證明有沒有可能是因為落後封閉的村落中還存在着,未成立人結婚生子的情況,也就是你有可能會懷疑,有沒有可能是弟弟那邊找了同樣未成立的媳婦生了個兒子,但是為了孩子好上戶而把孩子登記在已成年的姐姐名下,由此來說是姐姐。我相信,你一定會有這個想法是不是?”
許娴欣不語,隻是盯着曲組長,不再有辯駁的舉措了,默認了曲組長說的就是她想做的最後一絲沒有必要的掙紮。
“雖然蔡彥因為癌症已經摘除了腹腔子宮,這點你是知道的。”陸仲慈接着曲組長的話,手指關節叩了叩桌子,示意許娴欣繼續翻她手裡捏緊了的資料,“你當過媽媽,你也知道懷孕的媽媽們子宮的體積會膨脹幾十倍,相當于從一個雞蛋膨脹成了一個大氣球,哪怕恢複得再好,這個生育的子宮損傷還是遺留下了痕迹給了每一個勇氣可嘉的母親。我們方才也和蔡彥癌症治療的主治醫師确認過蔡彥的治療信息,當初蔡彥的摘除子宮後也經過了病理分析評估,所以有留下病理報告檔案,病理報告中也記錄下了她的子宮曾有過生育痕迹。”
許娴欣洩氣地靠在凳子上,她覺得自己像是被挑釁到,憤然的把資料都推回給桌子對面的四位警察:“你們既然都查到了,為什麼還要叫我來?”
許娴欣回憶起一年前多的那一天,在洋樓的花園裡自己和蔡彥正喝着下午茶。花香充盈,綠意盎然,落日映紅,唯一不舒服的是自己挺着個大肚子,怎麼坐都覺得腰痛,胸口被壓着大石頭喘不過氣。
她放下杯子,眼看優雅的蔡彥喝的是香氣飄飄的紅茶配着點心,而自己因為顧慮到咖啡因的影響,隻能喝點白開水。她心懷不适的假意要拍自己的大肚皮,像是這個動作能恐吓到隔着肚皮裡面遊着泳的小家夥。
“要不是發現得太晚,老娘才不生你這個二貨!”許娴欣老是開玩笑說自己家老公是蠢貨,大兒子是大貨,現在懷着的是個二貨。
背着夕陽光下坐着的蔡彥笑了起來,眼角延展出的紋路中都飽含着柔意:“真生了個二貨你也會疼他的。”
“哼!真是個二貨我就把他送走了!”許娴欣繼續開着玩笑。
可蔡彥把茶杯輕輕放在茶碟上,靜默着沒有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