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且的酒在一瞬間醒了。
原本蜷縮在角落裡的黑發年輕人那雙醉意朦胧的雙眼緩緩睜大,瞳孔卻相反地如同一隻受驚的貓,凝聚成了一點。
腦海裡不受控制地跳出那張淡漠疏離的臉。
很久以前,在某個初來乍到的社交場合,那好像是裴頃宇母親那邊舉辦的酒會,身為東家的Alpha少年仿佛總是遊離于人群外,卻在吳且撞翻了一面葡萄酒牆,充滿窘迫時,從天而降。
「沒事吧?」
沒有苛責。
哪怕面對完全陌生的面孔,因為魯莽毀了一切,少年也隻是輕飄飄的問其安好。
而後在誰也沒注意到罪魁禍首的情況下,帶吳且到休息室更衣。
那天酒牆翻倒成為未解之謎。
酒會後,吳且坐在邁巴赫後排,一邊聽着親爹嘲笑一屁股撞倒價值百萬酒牆的神秘客是保齡球,一邊擡手摳了摳西裝外套下襯衫的袖扣。
無人知道襯衫比他出門前,早就換了個品牌。
父親的嘲笑聲蓋不過他腦海裡的回憶,昏暗的休息室,少年微笑着對他說:沒事的,别緊張,他們不會知道。
吳且很少遇見這樣溫柔與和善的年輕人。
是喜歡他的。
喜歡裴頃宇。
批判“一見鐘情”多麼膚淺也沒關系,連王子都可以像個變态一樣,對睡着的白雪公主一見鐘情。
再見到裴頃宇,是在學校。
站在講台上,一擡頭看着身着校服坐在教室後排的白雪公主本人,小吳老師吓得差點把手裡的教案砸到第一排學生的臉上……
當即就覺得,那還是算了。
然後有了蘭因,吳且也不是什麼喜歡搞身心不一那套的人,暫時就放下了。
再後來……
再後來,他被蘭因甩了。
家裡歡天喜地,非要給他塞個未婚夫,未婚夫也是他的學生,然而所有人都在告訴他,沒事嘟沒事嘟,學生掏出來比你大。
那場轟轟烈烈燃起,半道慘遭熄滅的一見鐘情,又喜迎死灰複燃。
………………最後在此時此刻被無情揭穿。
……
吳且把一切都誠實地在寫在了臉上。
趙恕居高臨下地欣賞了一會兒從下午開始就沒給過他一個好臉色的黑發Beta此時臉上的茫然,滿意地退回了自己原本的位置。
鋪天蓋地的壓迫感與混合着真實酒精氣息的龍舌蘭信息素味随之抽離。
吳且反應過來自己已經可以自由呼吸的同時,聽到了自己的心跳如擂鼓,他眨眨眼,舔了舔有些幹澀緊繃的唇角。
他聽見身旁的少年嗤之以鼻。
“你還以為自己藏的多好。”
不好嗎?
“你該慶幸自己是Beta,否則下午整個籃球館的人都會被你的求偶信息素冒昧到。
吳且幽幽地望着趙恕,沉默半晌,放棄了抵抗:“我沒有。”
他小聲的反駁。
他非常自信自己沒有像個白癡一樣盯着裴頃宇不放,一切都在合理的範圍内。
趙恕聽他那個比認罪還誠實的反駁,這一次連嘲諷他都懶得。
趙恕并不是隻會阿巴阿巴的白癡草包,他長了眼睛,從那一碟根本不該出現在“喜神”的話梅開始,到莫名其妙的考試借筆,再到今日下午的隊内對抗,吳且幾乎是毫不猶豫的選擇了裴頃宇。
誠然,控衛和小前鋒打配合相當合理,但從頭到尾,吳且可能自己都沒發現,他根本控制不住自己要把球喂給裴頃宇。
控衛雖然是組織進攻與防守節奏為主要工作,但控衛并不是自己進球就犯法的,吳且的手也沒斷……
他就是想把球給裴頃宇罷了。
——簡直就像戀愛腦上頭的Alpha非要給自己的Omega買車買房買珠寶。
蠢死了。
趙恕好心給了吳且一點提示,但難免講到最後語氣越發嫌棄,說完他一轉頭,發現旁邊的人坐的筆直,聽的認真,仿佛小學生上課的樣子。
他講完,吳且思考片刻,随後認真點點頭:“哦。”
他下午的時候,可能确實沒把握好那個力道。
下次改正。
“你是不是在想‘下次改正‘?”
“……”
趙恕看他一臉很好猜的樣子,還是有把他扔下車的沖動,他不知道吳家之前在槟城的生意多好做,以至于養出一個小少爺這麼的……
一言難盡。
把他扔進名利場,一晚上就能被人咀嚼得骨頭都不剩。
吳且就算是Omega他也不會想要他的。
畢竟影響下一代智商。
“你讨好裴頃宇沒有用。”
提到發小相關,趙恕聲音難得冷漠到顯得有些正經。
“他是個傳統的Alpha,以後肯定要Omega的,不會喜歡Beta。”
語落,果不其然看見黑發Beta的睫毛小幅度的顫抖了下後,緩緩耷拉了下來。
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陰影。
“好的。”
吳且回答,算是回應了趙恕最後那句話。
“那不是讨好。”
停頓了下,他重新擡眼看向趙恕。
“是喜歡一個人的話,隻要他存在,就忍不住想對他好。”
趙恕無話可說,勞斯萊斯停在了吳且十分熟悉的小區門口,Alpha把門打開,讓他滾下去。
小區裡還有很遠的路,他連這點距離都不肯送,最後吳且是坐着看他可憐的小區保安巡邏用的電單車回的家。
……
吳且回家洗洗就睡了,第二天早上起來,睡眼朦胧地在家裡人不贊同的目光下喝了醒酒湯,拿上車鑰匙,坐在他的車裡,想要拿手機放個歌,一摸口袋,摸得自己一臉茫然。
手機不在。
他後知後覺的想起昨天發生的一切。
想起自己多勇敢地跟趙恕強調“隻要他存在,就忍不住想對他好”。
臉先紅轉白又泛青,額頭抵着方向盤,他将臉埋入雙手深深地歎了口氣,又擡頭看了看中控台顯示的時間,才早上七點半。
吳且下了車,回家問早餐桌邊的父母要了趙恕家的地址。
李君碧最開始還以為自己的耳朵出了問題,詫異地望過來,黑發年輕人垂眉順眼地站在那,小聲地說:“昨天手機落在他車上了。”
夫妻倆交換了個眼神,看樣子是覺得他這喝醉也不算白醉。
吳且得到了趙宅地址,而後頂着後腦勺上灼熱的目光回到車上,假裝沒人能想起其實一會兒他身為老師會在學校和趙恕見面,壓根沒有必要大清早開車到人家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