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中,四目相對時,驚鴻一瞥,堪比驚悚片。
“你……”蘇曦心中猛跳,後退一步,腰側撞上窗栊,吃痛地倒吸一口氣,卻顧及不上,穩住氣息開口,“丞相何時醒來的?”
陸景安不語,他緩緩坐起身,視線在放着使用過的素帕上一掃而過。
蘇曦喉間發緊,手無意識摳在窗栊的軟木上,面上仍然強撐着做派。
地面上被打翻的銅盆和淩亂的被褥,無一不顯示剛才的狼藉。
陸景安攏着衣服站起身,面色如水,最後視線在她的赤足上停滞片刻。
“剛醒。”他聲音沙啞,帶着解了藥性後喉嚨慣性的澀意,他随意将肩頭的衣襦拽拉,擋住所有風光。
他漫不經心擡眸重新與她對視,眼底暗色閃爍後,下一句話卻攝人心魄。
“你是誰?”
心髒猛地被攥緊般,窒息感充斥胸腔,蘇曦呼吸都頓了片刻。
涼風吹過,帶動她臉側的黑發撫在臉上,她也無暇顧及,猝不及防的驚慌後是突如其來的冷靜。
她說道:“丞相看起來也沒有上了年齡,怎得連人都識不清了?”
順着風意将發絲撩至耳後,她頸肩垂落的頭發被吹亂,不再與他對視,迎上月光,聲音清淺:“還是說,你覺得,你能比本宮更了解自己?”
“是嗎?”
聲音從背後傳來,明明簡單的反問,卻被他說得壓迫感十足。
蘇曦縱然有良好的心理素質,此時終于忍不住在心中暗罵一聲。
這狗東西……怎麼就抓住不放了。
身後細微的腳步聲和呼吸聲挪近,近在咫尺,蘇曦閉上眼後重新睜開,看了眼天空挂着的半彎月,面上的表情出現一絲裂痕。
在這個反複強迫自己冷靜的過程中,她心态稍顯崩潰。
她猛地轉頭,“夠了!你還有完沒完……”
看清的瞬間,沒說完的“了”字卡在喉嚨裡,不上不下,噎得慌。
陸景安手中拿着喜鞋,屈膝蹲下。
他就連下蹲的姿勢也雅态十足,行雲流水般的漂亮。
“地上涼。”他纖長又微涼的手指捏住她的腳踝輕輕擡起,将鞋套在她光滑的腳上。
“殿下還是保重身體為好。”他不緊不慢地拿過另外一隻鞋,從容且慢條斯理地替她穿上,自然又流暢,唯有指尖觸到她腳踝時,微微收縮後又幹脆利落地按在上面。
“畢竟……”
“來日方長。”
他做完一系列的動作後,擡手将衣服再次收攏後站起身,居高臨下地看向她。
“别着急。”
蘇曦如鲠在喉,迎着他的視線,半步也不肯退讓。
腳踩到實地時,方才有些許安全感。
那微涼的手指觸感在腳踝處殘留着,仿佛被黏膩的觸手纏繞過,遲遲不消,也加重了她心底的陰霾。
她扯出禮貌又疏離的假笑:“那便……”
“承蒙丞相關照了。”她把關照兩個字咬得極重,頗有種洩憤的感覺。
累,心累。
這是蘇曦唯一的感覺。
比她參加商宴時,與那些合作商虛與委蛇的時候,還要累。
至少與那些人交談時,她能透過對方虛僞的笑意下,知道對方的潛在目的——追求利益最大化。
正因為疲于這些社交,她才會拒絕聯姻,拒絕父母安排好的路,專心在自己喜歡的領域裡深耕。
可現在,那種疲倦感又重新席卷而來,甚至遠比之前的還要更疲倦些。
心累的時候,身體往往是最快反應過來的。
蘇曦的肚子傳來不合時宜的饑餓感。
陸景安的眼眸黑不見底,正安靜地看着她,眼底沒有半點情緒,與先前藥效發作時截然不同。
他像是看透一切般,頭微微偏向另一桌。
蘇曦順着他的目光看過去,案上擺着許多點心,那些吃食談不上多精緻,多是酥餅甑糕柿餅之類的。
就這麼直接擺放在桌子上,與其說是用來吃的,更像是隻圖個夜夜有餘糧的兆頭似的。
但蘇曦注意到在另一側的角落裡,放着食盒。
“殿下若是餓了,可以随意吃些。”陸景安将她的動作盡收眼底,“再過兩個時辰便是卯時,屆時可用早膳了。”
說完,他自顧自桌邊坐下,撚起桌上的柿餅,細嚼慢咽。
蘇曦靜靜看着陸景安的動作。
憑借今晚短短的幾個時辰對他的了解,她直覺裡面有詐。
他每一句話,每個動作都像精心設計好一般,讓人防不勝防。
蘇曦走到桌邊,坐在桌側的椅子上,卻沒有下一步動作。
陸景安喉間滾動,咽下口中嚼碎的食物後,用絲帕按在嘴角,“殿下金枝玉葉,還是用些餐食為好。”
蘇曦不自覺咽咽口水,大腦卻在飛速運轉,試圖從已知的匮乏記憶中提取信息。
丞相這職位在明朝被明太祖廢除……所以是之前的朝代?
不,不對,原主身份是長公主,原主的弟弟叫蘇雲宸,是如今的皇帝。
曆史上沒有明确記載的蘇姓皇帝。
想到這兒,蘇曦的腦瓜子都有些嗡聲作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