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曦再次醒來時,天光已然大亮,床榻另一側冰涼,顯然已經離開許久。
她坐起身,将身上皺巴巴的衣服簡單捋了捋便踩下床榻。
後半夜顯然才是真正在睡眠中,一夜無夢,也将她緊繃的情緒緩和不少。
“丞相去上朝了?”看見端着水盆走進來的花琦,她開口詢問。
“是的,殿下。”花琦應下,将水盆放在桌案上,蘇曦見狀也沒有繼續問,走上前開始洗漱。
用過早膳後,她獨自來到書房,坐在陸景安常坐的位置上,從筆架上拿起一支寫小楷的毛筆在手中把玩着。
她需要整理一下自己的思緒,還有接下來應該如何應對。
她本來是想要利用這次同寝,确認先前月影給到的信息是否準确,這突如其來的變故打亂了她所有計劃。
原主究竟還做了些什麼,她不得而知,隻是直覺告訴自己,目前知道的消息隻是冰山一角。
在她每次想出對策時,就會有新的信息浮出水面,這種如同身在霧裡的感覺,實在不好受。
她不是原主,但在身份上,她就是她。
她或許不得不去面對這一切。
至少表面上,在弄清楚所有真相之前,她不能輕易亂了陣腳。
昨夜夢境外,自己的夢呓也不知道陸景安聽到了多少,且在他已經有了懷疑的情況下,她必須繼續僞裝原主。
想到這,她将毛筆輕輕放回筆架,目光移動刀筆架時卻看到旁邊擺着的博山爐。
博山爐裡放着未曾點燃的香,似是準備點燃卻被什麼事情打亂了一樣。
耳邊忽然回響起昨夜陸景安的那句“地上涼”,蘇曦眼神凝滞片刻,然後輕輕歎口氣。
心底像被什麼東西隔空撓了撓,有些癢意就這麼突兀地泛開。
她将香爐内的香點燃,不多時,淡淡的檀香味在房間内彌漫開。
當木質香味鑽入鼻腔時,奇異地安撫了有些躁動的心。
不能坐以待斃。
但她也隻能走一步看一步,除了陸景安,還有外面錯綜複雜的關系網,而其中究竟埋了多少雷,她不得而知。
時間一點一滴過去,蘇曦如同入定的老僧,在萦繞着煙霧的書房中一動不動。
直到花琦前來:“殿下,丞相大人回府了。”
蘇曦仿若被從夢中叫醒一般,她站起身:“花琦,去準備兩份午膳,請丞相來膳廳中一叙。”
花琦接到命令後退下,蘇曦也不緊不慢走向膳廳。
午膳已經擺好,蘇曦端坐在桌邊,臉上帶着凝重。
直到腳步聲傳來,她望過去,身着朝服的陸景安步态優雅地走進來:“殿下。”
他目光在桌面上和蘇曦臉上停留片刻,來到她身邊坐下,看似不經意般問出口:“昨夜睡得如何?”
蘇曦将盛好的湯放到他面前,聲音清淺:“尚可。”
兩人默不作聲地用着午膳,卻又各自用餘光極其隐晦地打量着對方。
無聲之中,在兩人身上萦繞着一股奇怪的氛圍。
陸景安也不如以往尖銳,他打量蘇曦的目光中多了幾分不明。
片刻後,蘇曦率先打破這份沉默。
她将勺子放回碗中,瓷勺碰撞碗邊發出清脆的聲音,用帕子擦拭過嘴邊才開口:“丞相以為……”
她看向陸景安,似是終于下定決心般,眼神中隐約含着堅定。
“在這長公主府,應該聽誰的?”
陸景安不緊不慢地放下餐具,面上平靜如常,他施施然道:“自然事事都以殿下為主。”
蘇曦指尖撚起另一碟中花琦做的鮮花餅,放在眼前端詳,才緩緩開口。
“也包括你?”
陸景安聞言,睫毛輕顫,指尖在袖口内微縮,片刻後他從喉間溢出一聲輕笑,嘴角的弧度并不張揚,隻是隐隐約約露出虎牙的尖角。
“殿下說笑了。”他聲音低緩,如同空中飄揚的雪花落地般不疾不徐,“臣這副身子骨……”
“自然也以殿下為主。”
他的笑容極緩又極其優雅,帶着雪意消融卻又不失寒意的意境。
蘇曦不由得微微失神,很快便反應過來,清了清嗓子後,重新找回自己的聲音。
但比起剛才的氣勢,很明顯已經中氣不足。
“那好,從現在起,你所有的事務皆聽我安排。”
她說完,别開眼不再看他,靠在椅背上,做出一副不容置疑的姿态。
但是心中,卻莫名的亂了弦。
真是妖孽。
蘇曦已經不知道是第幾次這樣想了。
陸景安站起身,欠身行了個禮:“是,殿下。不過……”
他朝她靠近,在她的耳邊輕聲補完下一句。
呼吸撲上耳邊時,汗毛都有些立起來,蘇曦隻覺癢意從耳邊漫起,但下一刻,那句話讓她徹底有些坐不住了。
“殿下這是打算徹底将臣……囚了嗎?”
蘇曦腳趾在鞋中蜷縮起來,面上依舊強撐着。
她反複深呼吸幾次都想不到要怎麼回這句話。
就在她苦思冥想時,耳邊又是一聲輕笑,轉身時衣袖帶起輕微的風聲清晰可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