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翎目送那道嬌小的身影飛快地消失在視野中,搖了搖頭,腿不長,跑的倒是挺快。
兵荒馬亂中,蘇箐甯好不容易溜進了绮夢閣的後院,她這會兒也不扭捏糾結了,正趴在牆邊賣力地尋找可以給她鑽的狗洞。
隻是狗洞還沒找到,她就感覺腦後一痛,眼前一黑,然後就這麼不甘心地昏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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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慶熱鬧的聲音在耳邊響起,蘇箐甯眼前一片鮮紅,喜帕蓋在臉上,頭頂上沉重得要命,勒得她頭皮發麻,她總算理解甯安侯夫人蔣氏為什麼發際線這麼高了。
蘇箐甯坐在搖搖晃晃的喜轎上,手腳軟得不行,應該是蔣氏給她下了什麼藥,哼,内宅夫人的手段陰招就是多。
不過,好歹她也算是曉得蔣氏為什麼找她來給白婉欣替嫁了。
蔣氏的好女兒很早就勾搭上了當朝太子,聽說要嫁給鎮南王世子,她當然不樂意,雖然說她嫁給太子隻能是做個良娣,但太子日後可是要當皇帝的,就算是個良娣,以後少說也是個妃子,做得好了,混個貴妃也不是不可能,那可不比什麼鎮南王妃要風光得多?
更别說鎮南王世子不求上進,纨绔草包,花心得每天換一個女人,實打實的廢物一個,京都閨女們躲避都來不及,和鎮南王門第相配的人家沒人願意将閨女兒嫁給他。
而甯安侯府若是在白婉欣這一代出不了厲害的人物,那可就算是真正的結束了。白婉欣是這一代唯一的嫡女,她的婚事肯定是要做到對甯安侯府的利益最大化。
所以讓白婉欣嫁進東宮的決定,估計也是白正德默許的。
但依着白正德那精于算計的性子,這樣籠絡鎮南王的機會,他想必也是不願意錯過的,但是他有确實沒有第二個女兒,于是他就想到了十年前他自己随意厭棄的小野種。
也就是現在坐在喜轎裡面,嫁給所謂的鎮南王世子的蘇箐甯。
簡單來說,她蘇箐甯純純就是一個炮灰!
蘇箐甯對于白正德的無恥程度簡直無話可說,對于他白正德而言,她是可有可無,是無人問津。
但是,她有自己的路要走,她讀了書,她會做文章,她是要參加女子殿試,考做女官的!生而不養的人,憑什麼斷她前程?憑什麼決定她的人生?
簡簡單單一句話決定她一生最重要的兩件事,他白正德倒是考慮的周全,賺得盆滿缽滿。
想要她乖乖聽話?想要她成為他手中擺弄權勢的棋子?但她蘇箐甯早已經不是十年前那個死了母親被趕出侯府的孤女了!哪怕魚死網破!她也要讓白正德付出代價!
晃了不知道多久,蘇箐甯感覺自己都快要睡着了。
一個劇烈的搖晃将昏昏欲睡的蘇箐甯喚醒,外面熱鬧的鞭炮聲和送親隊伍吹奏的唢呐聲混合在一起,吵的蘇箐甯頭疼。
“新娘子到了!”
蘇箐甯聽見送親的喜婆尖着聲音喊叫,這一嗓子甚至能蓋住那嘈雜聒噪的鞭炮聲。
有一束光影透過紅蓋頭辭向她的眼睛,轎簾被掀開了,有兩個丫鬟小心翼翼地攙扶着她的手臂,将她從狹隘的喜轎裡面半架着出來。
蘇箐甯手腳無力,隻能任由她們擺布,她踉踉跄跄地往前走着,在衆人的高聲喝彩中跨過了火盆,站在了威嚴壯闊的鎮南王府門口。
蘇箐甯看着離自己越來越近的紅色大門,目光有些恍惚,她依稀看見,病重的母親帶着自己投奔甯安侯府,家丁小厮嬉笑着,給她們留了一個狗洞……
腦海中的一幕,與眼前景象漸漸重合,蘇箐甯的腦子亂成一片,也不知道哪裡來的力氣,她掙紮起來,想要推開身側的兩個丫鬟,像是被網住的蝴蝶進行着對自己命運的最後一次反抗。
但被下了藥的她渾身無力,疲乏得厲害,缺了旁人攙扶,就連站穩都有些吃力。她最後也沒反抗成功,一下子就被丫鬟制住,攙扶着進了鎮南王府。
“一拜天地——”
蘇箐甯不願意低頭,但非拜不可。
“二拜高堂——”
蘇箐甯無父無母,但高坐主位的如今成了她的高堂。
“夫妻對拜——”
蘇箐甯轉過身子,隔着紅蓋頭看向眼前之人,除了一個高大的輪廓,她什麼也看不清楚。
糊裡糊塗的,她嫁人了,真像在做夢,也真希望這是一場夢。
一覺醒來,她還在自己的小樓裡面,煮着甜羹,坐在桌前看書。
“禮成——送入洞房——”
好吧,不是在做夢,她真的被迫嫁人了,頂着“白”這個惡心的姓氏!
她感覺好像又有人将自己半攙扶着走向别處,賀喜的聲音漸漸遠去,接下來那些喝酒道喜的事情都與她無關了。
蘇箐甯被人送進來喜房,過些時間,新郎會來挑喜帕。
蘇箐甯隐約看見丫鬟婆子們一個個走出去,房門關上,新房裡面就剩下她一個人。
蘇箐甯見人全都走光了,這才一把掀開了大紅色的蓋頭,站了起來。
其實剛剛拜堂的時候她的力氣就差不多恢複了,她在等,等的就是這個時候。
她偷摸走到窗前,非常好,那些個丫鬟婆子覺得她中了藥,連站着都費勁,壓根沒想着要在窗子那處留人看守,就連大門口也隻站着兩個小丫鬟。
蘇箐甯暗歎實時機正好!随後飛快地脫掉礙事的喜袍,拆掉幾樣最重的首飾。
輕輕地掀起窗子,靈活地往外一跳,輕松出了喜房,而大門口的兩個丫鬟毫無察覺,正頭一點一點地打着盹。
蘇箐甯踮着腳盡量不發出動靜,很快就從這個院子裡面溜了出去。
反正她與那鎮南王世子素未謀面,蓋頭也沒有掀,她現在隻要跑出這鎮南王府,跑得遠遠的,就不會有人知道嫁給鎮南王世子做世子妃的是她蘇箐甯。
畢竟她嫁進來的時候用的是白箐甯這個名字,白箐甯逃的婚,和她蘇箐甯有什麼關系?
想到這裡,蘇箐甯的腳步不免更加輕快,她憑着感覺穿過了好幾個院子。
以她的記憶,在跨過面前的這一面牆就可以出去了。
隻是這面牆不知為何修得比一般的圍牆都要高上許多,蘇箐甯安慰自己,這應該就是最外層的圍牆了,要不然也不會修得如此之高。
蘇箐甯在這附近仔細搜索了一片,很遺憾地并沒有找可以給她鑽的狗洞。
這該死的鎮南王府每年都會重新修葺嗎?怎麼會一個狗洞都找不到?
蘇箐甯咬牙,看來想要出去隻剩下最後一個辦法了!
十分鐘後,蘇箐甯灰頭土臉地攀上了高高的牆頭。
呼——真是太不容易了!
她雙手握拳,十分得意地往上舉,呵,小小圍牆,還想困住我?
她轉過頭往圍牆另一面的地面看去。
看清楚下面的情景後,蘇箐甯手一滑,差點直接從圍牆上摔下去。
圍牆外面,并不是她心心念念的王府外,而是另外一座精緻的院落,而就在牆根處,正站着一男一女,女人緊緊地抱着男人的腰身。
而最最尴尬的是,因為那張秾麗張揚的面龐,蘇箐甯一眼就認出了那個男人正是那日在绮夢閣把繡球扔給她的那個輕佻纨绔!而那個女人,很不巧的就是在桃花林和自己小叔偷情被自己撞破的那個!
這個世界可真是小得很啊!原來這是同一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