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後,二人騎馬回到老人的将軍府邸,一進門,一個人影冷不防朝着少年撞了上來,未看得清來人是誰,老人便一腳踹了上去。那人直接飛了出去,撞在了木柱上,怦然落地。
老人喝道:“大膽,誰在這裡冒冒失失的,成何體統。”
一個穿戴白袍冠帽,留着八字胡,手拿羽扇的人跑了過來,将那人扶起,邊道:“将軍,這可是……”
“侄兒。”老人率先截斷了對方話頭,對少年解釋道:“這是我的侄兒,孟譽。”又對那剛從地上爬起來的侄兒訓道,“你方才幹什麼呢,冒冒失失的。”
孟譽擦了擦嘴角的血,低着頭,微喘道:“兒……侄兒見……叔叔,久久未歸,侄兒擔心叔叔,所以急着出去尋訪叔叔的下落。”他方才被老人踹了一腳,胸前的衣服上一個豁大的腳印,極為狼狽。
老人點了點頭,也不誇贊他這番孝心,轉而指了指那拿着羽扇的人,向少年介紹道:“這一位是我的軍師。”
軍師抱手做了一揖,望着少年,雙目放光,道:“這位公子看着儀表不凡,有天人之相,莫不是将軍請來的神兵天将?”
“哈哈哈哈哈……”老人仰頭大笑,拍着少年的肩膀,道:“來,我給你們介紹一下,這少年既是神兵天将,也是我的義子,雖非親生,但情比金堅啊!”
對于“義子”一說,少年有些吃驚,但一想自己與老人感情深厚,情比父子,也沒什麼不對。
老人道:“以後見了我兒,便如同見了我……”
軍師立馬笑眯眯道:“小将軍好。”
孟譽則悶咳了一聲。少年見他受了傷,關切道:“你身體還好嗎?”
孟譽始終低着頭,啞聲道:“還好。”陰影蒙在他臉上,叫人看不見他的神情。老人也不管他,親切地牽了少年的手,往宅裡走去,邊道:“走,我帶你去你住的地方看看。外面局勢動亂,壞人也多,你最好不要出去,一直待在府中就好啦。咱們府中的人都是好人,與桃花源也差不多的……”
自那以後,少年便在将軍府中住了下來。
兩年後……
也是少年正好長大成人,十八歲這一年。
一日晚,老人派人叫少年去書房,說是有密事要談。
少年便去了,剛轉入書房所在的走廊,便隐隐聽見老人的喝罵聲,正是從書房中傳出來的。他擔心老人與别人起了争執,加快腳步趕去,卻剛走到門口,“砰!”的一聲,門從裡面被推開了,走出來一人,卻是孟譽。
隻見他臉面陰鸷,嘴裡念念有詞,似在痛罵着什麼,不妨撞上了恰在外面的少年,登時一驚,陰沉道:“你聽到了什麼?”
少年一怔,搖了搖頭,“沒聽到什麼……”
他還是頭一回見到孟譽這般兇狠的模樣,以往,孟譽見了他,都好似孫子見了老子,總是笑吟吟的,恭敬有加,和氣有加,搞得他時常不好意思。
也确實,孟譽似是想起什麼,陡然一愣,轉而,又是笑臉盈盈,恭敬道:“小将軍,方才多有得罪。我與将軍在排兵布陣方面有意見不合,争辯得急了,起了點争執……”
正說着,屋内傳來老人的聲音,道:“外面什麼事?”
孟譽回頭道:“是小将軍……”
“什麼!”老人的聲音猛地提高。
孟譽急忙道:“沒什麼大事。方才小将軍剛到……”
過得半晌,老人長長地“哦……”了一聲,道:“孩子,進來吧。”
少年便進了房中去。
聽老人道:“方才這不孝子惹了我生氣,我訓了他幾句。你坐,我有事跟你說。”
少年便坐了下來,坐在老人對面。
老人道:“我找你來,是與你說一下攻皇城的事。前些日子,軍師夜觀星象,蔔了一卦,說是一月之後是個攻入皇城的好時機,那時咱們趁夜攻入皇城,殺他一個措手不及。”
對于戰鬥一事,少年始終心中沉重,蔫蔫道:“好……”
老人望着他,靜了片刻,緩緩道:“我說過,人性中的假惡醜,不允許這個世間隻存在真善美。我們隻有将這世間上的惡人除掉,才能還天下太平。我知你厭惡戰争,但若是不快刀斬亂麻,那麼這人世間都會像桃花源一樣被付之一炬。你想看到人間變成地獄嗎?”
少年的心狠狠一抖,“……不想!”
所以,事到如今,已是邁出了第一步,絕無反悔的機會。
一個月後,老人帶領孟家軍整裝出發。
為了不打草驚蛇,他們沒有走大道,而是繞了山路,從偏僻的小路前往京都。路上,老人指着東邊高高杵立着的一個黃旗子,其上寫着一個大字“洛”,對少年道:“孩子,看見了嗎?那黃旗子插着的地方,是當今權勢最大的王侯‘洛公’的地盤。這洛公也是為政殘暴之人,一直想做這天下之主。”
孟譽呸道:“他想得倒美。”
老人道:“這洛公的地盤正好處于咱們軍隊駐紮的邊塞和皇宮之間。待咱們扳倒了國主,便帶兵從皇宮和邊塞兩頭夾攻,收服洛公的割地。”
軍師拱手道:“将軍定能成為新的國主。”
老人拍了拍少年的背,道:“老朽成不成為國主不重要,重要的是,選出一個賢明之主,重建國家,讓百姓們安居樂業。是不是啊,孩子。”
少年無心留意這些政事,心不在焉地點了點頭。
軍隊繼續行進着……
直到皇宮,已是大半月後,正是深更半夜,月黑風高。
據老人說,進入宮殿之前,要過兩扇門,一扇大城門,一扇小城門。得到通行準許的軍隊可以進入大城門,之後,在大城門與小城門之間的廣場等着。受到召見的大臣可以進入小城門,穿過偌大的廣場,才能進入宮殿。
少年心想,若是今晚攻城,豈不是在大城門就要開打麼?
此時,軍隊正在一步一步,走向大城門……
已是深夜,威嚴肅穆的宮城中寂無人聲,唯有馬蹄聲踏在孤寒的夜風中,嗒嗒,嗒嗒,嗒嗒……猶如幾欲跳出喉嚨的心跳,格外響亮。
少年緊張地低下了頭,抓緊了缰繩。
這時,一個禦前将領上前攔住了軍隊,道:“停下!”少年的心猛地咯噔了一下!他攥緊了劍柄。隻見那将領低聲說了句什麼。老人掏出一塊令牌,出示給那禦前将領。随即,将領一揮手,竟道:“放行!”
于是。
嘎吱…嘎吱……
城門緩緩打開……
少年不禁吃了一驚。
他們的軍隊竟就這樣輕輕松松通行了?
他隻覺得不可思議,好像做夢一樣。
隻見軍隊安然無恙地進入大城門後,停駐在原地。随即,老人跳下了馬,走到幾個禦前士兵面前,展開雙臂,任由士兵在他衣袍上摩挲一番,取下兵器,确保身上無任何兵器後,才準許通行。
老人在幾個士兵的陪同下,步行,進入了小城門。
少年不知老人為何單獨進入宮殿,十分擔心他,便也要跟着過去,卻被孟譽一把拉住,聽他道:“隻有将軍才能進去,其他人不準進。”
少年滿肚子的不理解,“老師一個人進去豈不是有危險?”
孟譽卻看起來并不怎麼擔心,隻道:“将軍自有妙招。咱們先靜觀其變。”
少年隻覺得哪裡奇怪?今晚本該是大戰一觸即發,怎地先是平安無事進入了城門,後是老人單槍匹馬面見國主,直到現在都是一片太平?可是,他看看其他孟家将士,再看看孟譽和軍師,這些人似乎都不奇怪。
眼見他滿臉疑惑,孟譽道:“你還不相信将軍嗎?”
少年忙道:“相信的。”
孟譽哼笑一聲,道:“相信不就完了。有機會,我會跟你解釋清楚的……”頓了一頓,對少年這猶疑不決的性子不太放心,低聲囑咐道:“待會有一場大戰要打,小将軍可不要手下留情。必須快刀斬亂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