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百年後……
正是半夜三更,霧濃露重。
大街上寂無人聲,唯獨更夫仍在巡視。
腳步聲“嗒、嗒、嗒……”回蕩在街道上,格外單調又沉重,直到“咣當!”一聲巨響,腳步聲戛然而止,更夫豎着耳朵細聽,卻是沒有聲音了。難道,是什麼盆器打翻了?卻也無妨,更夫見怪不怪,繼續行走。
然而過得片刻,腳步再次戛然而止。
更夫心跳漸漸快起來,屏住呼吸,仔細聽——
一片寂靜中,不知從哪戶人家傳來竊竊私語,偶爾聲音大一些,似是在罵?在叫?在歎?總之混亂紛雜,辨不清楚。
這當下,夜半忽聽異動,隻怕是有什麼不幹淨的邪祟,更夫莫名後背發涼,不敢多耽,撒腿狂奔起來。
隻聽腳步聲“嗒嗒,嗒嗒嗒嗒,嗒嗒嗒嗒嗒嗒嗒……”愈來愈快,愈來愈急……突然!“啊——!”的一聲尖叫,更夫猛然頓在了原地,全身汗毛都豎了起來,聽着四方的動靜——
“嗚嗚……嗚嗚……”
似是誰在哭泣?戚戚怨怨,凄凄慘慘,好不傷心,不知是何人,在為何事而哭悼?
就在這低低的嗚咽中,蓦的,“嘩啦”一聲響,應是風吹動了紙張,近在耳邊,稍一側目,卻見一張圓白紙錢飄到了眼前,半晌,又飄來一張,兩張,三張……更夫擡頭一看,漫天的白紙錢如雨灑落,随着凄冷的夜風,無聲飄蕩在整條街道上……
更夫顫顫心道:“這……這是何人半夜發喪?”
便在這時,忽聽“铛!”的一聲,清脆而空靈,是誰震響了鈴铛?
回頭望去,隻見街道盡頭漆黑而幽長,延伸進濃白大霧中,叫人看不清那霧裡到底藏着什麼鬼怪,隻聽得陣陣鈴铛聲從霧中傳出,越來越響,越來越近……
終于。
月光之下,但見一支隊伍從霧中走了出來……
那隊伍行走得極快,隻見殘影一閃,眨眼之間,竟是前進了十丈,如此,幾道殘影接連閃過,不知覺中,那隊伍已逼到了更夫的面前,終于叫他看了一個清楚。
隻見這支隊伍不是人,而是,牛頭馬面!走起路來踮着腳,搖頭晃腦,歪歪扭扭,好似是喝醉了,又好似是在跳舞,滑稽又古怪。
但見六個牛頭馬面在揚灑紙錢,六個牛頭馬面挑着一頂白簾轎子。轎子上,擺放着供台;供台上,奉着瓜果點心,和……一個銅闆。
話說,為何隻有一個銅闆?但見一隻修白的手忽然伸來,指腹一撚,取走了那枚銅闆,夾于指間把玩。原來,那枚銅闆是私人藏品。
可是,何人會收藏一個銅闆?隻見此人身型高大,應是個男子,卻戴着一頂牛頭面具,不見其貌。身着黑色服喪大袍,奈何袍子寬大而臃腫,拖曳在地,将全身裹得密不透風,唯獨露着兩隻修長卻異常蒼白的手,一手把玩着銅闆,而另一隻手裡,卻托抱着一個嬌小玲珑的女子。
此女子戴着馬面,同樣叫人不見其貌,且穿着白色喪服。喪服長,長過了腳,将脖子以下捂得嚴嚴實實;而脖子以上,兜帽大,亦将腦袋籠在陰影之中,唯獨兩隻手露在了外面,腕骨纖細,手指白嫩,輕輕摟住了男人的脖子。
這麼一行人,踏在漫天飄落的冥币中,行在大霧彌漫的夜色裡,分明浩浩蕩蕩,卻又落地無聲……
詭異,且神秘。
更夫看傻了眼,一時之間竟想不起來這是何方神魔,直到——忽然!兩個影子閃到了自己面前。
但見這兩位爺一黑一白,一兇一笑,頭頂長帽。帽上畫着歪七扭八的墨字,黑的那位是“你可來了”,白的那位是“正在捉你”。此二人,正是玉面無常,黑白二爺。
這下,更夫終于幡然醒悟:“這是……黃泉地國來也!”
白無常嘴巴一咧,“恭喜你,答對了。”
說起黃泉地國是何許妖魔,那便要說一說,如今這普天之下,三足鼎立,分别是人族,狼人族,以及,黃泉地國。其中人族又由四大長老族統領,分别是大梵天族,濕婆女族,恸汀族,獵人族,除此之外,便是平民。
至于那黃泉地國,自然是地下冥府,收的是陰靈。有的陰靈死後在故居流連七日,便自會去黃泉地國報道。可有的陰靈,卻不願離開人世,日久天長,陰氣積多,便會吸食人間的陽氣,叫人變得無精打采,魂不守舍。因而每年三月三,黃泉地國都會派人來收流落在外的陰靈,一如現在,這支牛頭馬面的鬼差隊伍。
這段轶事人人皆知,因而更夫倒不至于吓得昏倒,雖說心慌意亂,卻仍是清醒的,急忙連鞠三躬,掉頭跑開。
不知過了多久,忽聽“砰!”的一聲,似是哪戶人家的門被撞開了,緊接着便聽到一個漢子喊道:“來人啊,救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