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時間,全場靜無人聲。
唯有“咯咯,咯咯……”,那是濕婆女半掩于袖中的手攥成拳頭,收緊指骨,發出來的裂響,令人聞之齒寒……
但聽她道:“你們,沒看錯?”
桃夭如實道:“當時我特意放了一團業火照明,應該沒看錯。”
聞言,濕婆女從屋檐上飄落地面,負手來回踱了幾步,半晌,又問:“之後發生了什麼?那琴師雲白在哪兒?”
似是不好明說,桃夭支支吾吾道:“這個,我們……”李秾打斷道:“人跑了,沒有追上……”
“沒有追上?!”濕婆女的聲音陡變狠厲,罵道:“廢物!”轉眼間,一道殘影閃過,已來到李秾的眼前。但見她分明戴着綽約的神女面具,卻生生給人一種猙獰的夜叉之感,好似恨不得一把掐斷李秾的脖子,以解心中怒氣。可是偏偏,李秾連眼睛也不眨一下,甚至直勾勾盯着濕婆女。隐隐之中,兩人氣氛竟似有些劍拔弩張。
桃夭吓了一跳,想也不想,一把将李秾拉到自己身後,道:“請族長息怒!我們很努力在追了,可是……那地方是個林子,又是深夜,到處都是樹影,又逢大霧,那琴師雲白更是厲害得很……”說着,自責不已,淚珠竟是滾滾而下。
她這番自責模樣,直叫濕婆女怒氣消了大半,左手摸一摸這可憐少女的一頭白發,歎道:“你隻是一個孩子,能懂什麼?我自是沒怪你。而是……”冷目斜乜李秾,同時,右掌微微一擡,剛要做些什麼,卻聽桃夭突然附耳過來,說了一句話,直叫她陡然一怔,下意識望了四周,随即,右掌竟悄悄放下了……
見狀,李秾低低譏笑一聲。
這一笑,直叫桃夭心裡發毛,登時回身踮腳,捂了一下李秾的嘴巴,搖了搖頭。李秾卻握住她手腕,将她手甩脫,随即轉身,去到一邊屋檐下。
恰好陰影投下,遮住了她上半張臉,僅見唇瓣抿成了一條線,看似沉默溫柔,實則僵冷逼仄。
這一幕,着實奇怪,衆人不禁想問:“論起地位,李秾和桃夭的地位平等。可為什麼濕婆女對那李秾态度極差,對桃夭卻态度極好?”
直到聽聞濕婆女冷聲道:“看什麼看!我那弟子最近屢次犯錯,屢教不改,惹我生氣罷了。”衆人這才解惑,奧……所謂家家有本難念的經,自是不必大驚小怪。
這時,聽聞桃夭又道:“對了!昨晚我們還碰到了黃泉地國的人!不是傳說那琴師雲白實際上是雲白雙鬼嗎?昨晚的事,會不會是黃泉地國暗中下手害了人命?”
蔔幼捂着小臉,哀歎道:“不是啊不是……”
卻誰又聽她的?隻聽濕婆女兀自猜測道:“如果是黃泉地國,卻與我濕婆女族有什麼仇怨?莫不是暗無天日的日子過夠了,企圖造反?”
桃夭卻聽得糊塗,問道:“族長,為何說黃泉地國與咱們濕婆女族有仇怨?什麼意思?他們來招惹咱們了嗎?”
濕婆女道:“昨晚死的人,都是報名參加我族祇舞祭的舞女。”
桃夭大吃一驚,“啊?竟這樣嚣張!”
蔔幼“嘤”的一聲,癱倒在吾愛的懷裡,捶胸頓足道:“冤枉啊冤枉……”
吾愛撫摸着她的頭發,安慰道:“清者自清,大人不必憂慮。”
蔔幼:“謝謝你,吾,我的心情好了許多……”見他在為自己梳理頭發,有感而發,擡頭望他,請求道,“你可以為我編兩條細辮嗎?像狼太子殿下那樣的,我覺得很好看。”
吾愛作為仆從,為蔔幼梳妝打扮這種事情自是幹過不止一次,娴熟道:“當然可以。”于是,便為懷裡的少女辮起了頭發。
白指穿梭于黑發之間,一勾一繞,細緻輕柔,宛若打扮一個心頭至寶,且吾愛時不時從袖中掏出一朵朵小花,鑲嵌其間,真真是甜美芬芳,靈氣動人。
蔔幼則繼續專心緻志地觀望審訊台上的動靜,又聽欽臣好心道:“獵人族願意提供幫助……”
這本是好意,哪料濕婆女想也沒想,一口回絕道:“不必。”
蔔幼不禁歎道:“這濕婆女的性子忒也強橫了些。多一個人幫忙可以省時省力,更快找到兇手不是嗎?而且,我記得以前獵人族和濕婆女族聯手查過案子的。”
“大人所言極是。那大人以為——”正說到這裡,一根辮發已經完成了,結尾時,吾愛将一朵紅色曼陀羅釘入了發尾,接下去道:“濕婆女為什麼全權包攬這次案件呢?”
這蔔幼哪裡知道?不過,那濕婆女卻親自答了,有道是:“昨晚一事,一來,死的人都是報名我族祇舞祭的舞女;二來,那琴師雲白與我族有不共戴天之宿仇。這無疑是對我族的羞辱和挑釁。因而查案一事,又怎能假他族之手,我定要親自将那兇手抓出來,處以極刑。請諸位放心,濕婆女族會盡快将此事調查清楚,給大家一個滿意的交代。”
這番話言之有理,欽臣又何必自讨麻煩?當即樂得自在,手中折扇一展,翩翩扇起風來,别是一番儒雅隽永,可再看腳下,卻走得橫刀跨馬,帶了一衆弟子風風火火退了場……不忘拱手對各位觀衆道:“抱歉啊各位,會審司修繕的事就包在獵人族身上了!”
“那就有勞欽臣族長了。”回話的是大梵天,聲音雖是蒼老,卻沉穩響亮,貫穿整個會堂,又道:“事已至此,其他人,還有要說的麼?”
觀衆席竊竊私語,卻無一人再站出來,顯是沒有異議了。大梵天宣道:“散會吧。”
聞言,衆人便紛紛起身,退場散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