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暄緩緩松開鉗制秋朗的手:“這下你總滿意了吧?”
他對殿中神色各異的人們視若無睹,雙手按在腰帶,要笑不笑地睨着秋朗,慵懶疏散,仿若萬事盡在掌中。翻手為雲,覆手為雨,人間的勢位榮華,于他不過一場遊戲。
然而,月暄所輕視的東西,恰是秋朗願以性命相搏的執念。自十七歲那日決然躍入冰湖起,這副軀殼便隻剩行屍走肉的空殼。他苟活至今的唯一念想,不過是為生母正名。她在人間走過一遭,合該有個名正言順的身份——哪怕隻是妾室。
清都貴胄的無數雙眼睛皆在此作為見證,就連千裡之外的大祭司都被他大費周章的請來。如此,秋朗還能有何不滿呢?若他仍心懷怨憤,稍露不悅便是不識擡舉,定遭千夫所指。很多時候,人的命運是既定的。他命該如此,月暄把他架在一個很高的位置上,明面上看,再沒有任何對不起他的地方。他縱有千般不甘,萬種抵觸,又豈敢再有違逆?唯有俯首屈從而已。
秋朗低垂的睫羽投落下兩彎青影,如蓮萼半阖。他靜立時的姿态自有一段清貴孤絕的氣度,明明立在朱甍碧瓦間,卻自帶三分隔世煙水氣。他低垂的脖頸折出一道弧度,視線凝固在腳下,聲音很輕,幾不可聞:“謝謝你,父親。”
月暄眉宇間浮起顯而易見的愉悅。對他來說,讓秋朗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不過覆掌之易;而轉頭要他溫順聽話、感恩戴德,亦是信手拈來。
秋朗無從揣測月暄正在想什麼,他隻看到他彎唇輕笑起來:“不是早說了麼,爹爹不會虧待你。”
他倆父慈子孝,月绯和月空倒是被擺了一道,落得滿心憋屈。月绯瞪視着他倆所在的方向,荒誕、荒謬湧上心頭,她眼前眩暈了一刹,強行在自己将要暈倒前猛然起身,動作之劇烈,險些将身前的案幾踢翻!
秋朗聞聲轉首,隻見她神情複雜,似有千言萬語難以盡述,眼中的嫌惡之情更是幾欲滿溢而出,雖未發一言,但眼神如刀,寸寸剖開了他的廉恥、自尊——秋朗,你可真輕賤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