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妤竹拾起香囊退到一旁,待那位夫人站起身,她便走過去将香囊遞上:“夫人,你的東西掉了。”
“多謝。”那夫人轉過頭,兩人都愣住了。
原來是江子烨的新婚夫人,崔氏。
崔氏正欲施禮,一眼看到溫妤竹扁平的小腹,仿佛意識到什麼,聲音不由自主的顫抖起來:“夫人,你這是——”
“沒關系。”溫妤竹平靜的說,“我今天來,就是為我的孩子求一個上好的輪回之路。”
崔氏不知該如何安慰她。同為女子,她深知這種事對于女人的打擊。此時,任何寬慰的語言都是蒼白無力。在她的眼底,也聚着一汪淚水。
溫妤竹率先打破了僵局,向她問道:“江夫人,你也來上香嗎?”
崔氏輕輕拭了拭眼角,擠出一抹微笑:“相公近日又有差事要辦,我來為他求一個平安。”
天色尚早,溫妤竹不願那麼早回蘇府,便邀崔氏一塊在廟中品茶,崔氏欣然答應。
二人坐定,溫妤竹道:“江夫人真乃賢良之人,特意到佛前為夫君求平安,你們夫妻二人一定是琴瑟和鳴。”
“他是我的恩人,我願用一生報答他。”說起夫君,崔氏的臉上是抑制不住的笑容,眼中也泛起了光。
“恩人?”溫妤竹一臉疑惑。
崔氏笑笑:“少夫人有所不知,我自小便被許婚給父親的至交之子。我原本一心一意學習婦德,想遵從父母之命,日後做一名賢妻良母。誰知待我及笄時,未婚夫卻到我家來,揚言遇到心上人,執意要與我退婚。雖然兩家長輩極力勸合,可最後不知未婚夫用了什麼方法,竟讓父母同意了。兩家的關系也就此決裂。”
“當日我被退親,父親大怒,認為我讓家族蒙羞,揚言要将我逐出家門。那時的我,是走投無路,整日以淚洗面。我常常想,不如一條白绫了此餘生。可就在此時,表哥突然主動找上我家,向我父母提親求娶。父母一時喜出望外,欣然答應。由于表哥的家世更好,父母甚至還感激我攀上了高枝,自此再沒為難過我。若無表哥,我想我早已不容于世。”
溫妤竹聽完,心裡一陣感慨。這世道,女子被退婚,多半會被世人看輕。人言可畏,甚至家族也會被連累。很多被退親的女子不堪受辱,甯願自尋死路,或是絞了頭發遁入佛門。崔氏這般柔弱的女子,若是被退婚,又遭家族責難,大概會生無可戀。
當然,男子若要迎娶被退親的女子,也是要承受巨大的壓力。這樣的女子壞了名聲,多半不會有好人家心甘情願的接受,所以隻能屈就些販夫走卒,市井小民。即便如此,婆家也不一定會待見。像江子烨這種貴家公子主動登門求娶的,的确是少之又少。
看來,放浪不羁的江子烨還有副俠義心腸。溫妤竹不由得在心中對他多了幾分好感。
“江夫人有幸嫁得良人,實是有福之人。你們夫妻二人,也算是天作之合。”
崔氏似有些心事重重:“不瞞少夫人,我心裡始終覺得對不住相公。他本可有更好的選擇,他能力出衆,身世顯赫,卻偏偏為了救我委屈了自己。我明白,為此事他定承受了不少壓力,所以,自我嫁她的那日起,便處處小心服侍,他卻待我如珍如寶,從未有半分輕視。公婆偶有刁難,他也擋在我前面為我擺平。我真不知是幾世修來的福分。”
溫妤竹感慨道:“你這也算是因禍得福了。若是那公子不與你退婚,你也未必會遇到這麼好的夫君。像你這般的姻緣,是多少女子求都求不來的。”
崔氏眼底含着一絲落寞:“可我始終害怕,萬一哪天他後悔了,我是不是又會被打入地獄。眼前的幸福似乎都是做夢一般,哪天夢醒了,一切就都恢複原樣了。”
溫妤竹大概能理解她的心情。像她這樣的境遇,一下子從平地跌落谷底,又從谷底升到雲端,多半會有不切實際之感:
“你不用這麼提心吊膽。如今你們二人已成夫妻,既然他珍視你,你感激他,你就與他好好過,不要想其他。夫妻琴瑟和鳴的生活,哪怕能多過一天,也是好的。咱們誰也無法預料未來的事,就不要杞人憂天。更多的,是要着眼于當下。”
“多謝少夫人開解。”崔氏神色松弛了些,吸了吸鼻子:“我與少夫人見面不過兩回,便覺親切。我平日性格木讷,也沒什麼知交好友。少夫人既與我夫君是故交,不知能否喚聲姐姐?”
溫妤竹拉了拉她的手:“妹妹言重了,我也覺得與妹妹頗為投緣,既如此,往後我們二人便姐妹相稱。”
雖然陸沁瑤也喚她姐姐,可這兩種感覺是完全不同的。崔氏的這聲姐姐,是真心實意的想與她交好。而陸沁瑤的那聲姐姐,卻是滿滿算計的味道。
崔氏臉上終于浮現出笑容:“姐姐,相公性子直,有時說話容易得罪人,但其實是有口無心,姐姐莫要與他計較。”
溫妤竹笑道:“你真的挺了解他。”
崔氏臉頰上浮現出一抹紅暈:“我與他,也算日久生情。當初是走投無路,想着一生一世服侍他,也算報答他的恩情。可慢慢發現,他的确是一個好夫君,我從心底愛慕于他。我能嫁于他,真乃三生有幸。”
溫妤竹心裡暗暗感慨,真是姻緣天注定。
崔氏是位傳統的賢妻良母,以夫為天,也幸好她遇到了江子烨。否則,以她這樣柔弱的性子,要是遇上一個難纏的婆家,真是會被磋磨緻死。看來,良善之人自有天佑。
錦福堂内。
杜嬷嬷替蘇老夫人打着扇子:“老夫人,聽說大少爺快回來了,就這兩天的事。”
“回來就好,省得我日夜挂心。”想到馬上就能見着兒子了,蘇老夫人笑得臉上的褶子都多了幾條。
“這——”杜嬷嬷提醒道:“老夫人,你忘了少夫人小産的事了?”
蘇老夫人漫不經心的笑道:“這有什麼?你不也說,是她自己不懂事,才導緻小産。等文霖回來,自然會替我教訓她。”
杜嬷嬷有些擔心:“話雖這麼說,可那日那麼多人在場,老夫人隻怕無法置身事外。”
蘇老夫人輕輕呡了一口茶,慢悠悠說道:“放心,文霖這孩子我了解。他一向孝順,怪不着我。隻要我提點他兩句,他就知道該找誰問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