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妤心居就近在眼前,可蘇文霖的腿腳似有千斤重,每一步都似踩在棉花上。他一時沒想好該怎麼面對屋中的人。
銀杏走出房間,遠遠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她急忙回屋禀報:
“小姐,姑爺回來了。”
陳山見狀在一旁說道:“少爺,少夫人知道你來了,快些進去吧。”
蘇文霖無法,隻得硬着頭皮走進屋。
窗邊桌上端坐着一個熟悉的倩影,正在紙上寫着什麼。陽光柔和的打在她身上,她依然那麼美麗動人,但看起來單薄了許多,仿佛被太陽一照便會漸漸消失不見。她的眉眼處染上幾分憂思,臉色有些蒼白,看得他心中一陣揪痛。
“娘子,我回來了。”他走上前輕輕說道。
溫妤竹擡頭看了看他,微微點了點頭,又接着低下頭抄寫佛經。
都說小别勝新婚,她卻沒有見到他的欣喜,也不似想象中一腔委屈想向他痛快哭訴。她這般平靜,他倒有些詫異。
他走到近前,看到紙張上的經文,心中一顫。他明白她的痛,那是與她血脈相連的骨肉,在她身體裡待了那麼多天,她的痛是最深的。
可如今,他能做的也隻是盡力安慰。
他俯下身像從前一樣摟住她:“娘子,對不住,為夫回來遲了。我都知道了,咱們的孩子沒了,日後我一定盡力補償你。”
溫妤竹握緊了手中的筆,心中暗道:你回不回來有什麼關系?就算你在府上,你能改變什麼?你能違逆你母親嗎?你又能補償些什麼?你能讓孩子死而複生嗎?
見她毫無反應,他的手松了松:“我剛剛去見了母親,她憔悴了不少,見到我就痛哭不已,想必這幾日也是傷心的緊。”
見她沉默,他接着說道:“母親也是無心的,你别怪她。”
“母親說,自你小産後,就不曾去向她問安,甚至連面也不見。咱們終得遵守孝道。畢竟你懷胎時,母親一直很關心你,上好的補品都送來給你。”
一旁的莊嬷嬷冷笑一聲:“少爺這話就有些欺負人了,我們小姐自從滑胎後,老夫人就再沒來過妤心居。當初小姐九死一生下不來床,老夫人可不曾關心過一回。更不要提自從小姐小産後,這妤心居的吃穿用度更是無人過問。小姐正是身子虛空,需要好好進補,卻沒想我們每次去廚房,就隻配得些殘羹冷灸。”
蘇文霖一時語塞,他竟不知還有這麼個情況。斟酌一番,他弱弱開口:“娘子,許是最近府上開銷有些大,暫時委屈你一下。母親從來不是刻薄之人。”
莊嬷嬷冷冷道:“我竟不知鎮遠侯府竟如此虧空,需要苛扣小産夫人的吃穿用度。前幾日,老夫人才剛剛買了一批上好的布料,準備為表小姐做新衣。這像是用度緊缺嗎?”
蘇文霖已經明白任何解釋都蒼白無力,隻能說道:“娘子,我明白你受了委屈,我一定會好好補償你。再說了,也不止你一人,母親和瑤瑤這幾日一直為你擔心,吃的也不好。”
她們真的不好嗎?她們不好是我造成的?我的不好又是誰造成的?因為她們也不好,所以我就不該有恨,我受委屈也是合情合理?
蘇文霖接着輕聲細語的哄道:“所幸咱們都還年輕,以後孩子還會再有。”
溫妤竹全身不受控制得顫抖起來:你想的倒是簡單,可惜,不會有了。
“你多日未見母親,我帶你一塊去向母親請安,讓她開懷一些。”
讓她開懷?你隻想她開懷?
溫妤竹不動聲色的站了起來,徑直向門外走去。多日未見蘇老夫人,她倒想看看,她小産這事,蘇老夫人可有一絲愧疚。
蘇文霖見狀,連忙跟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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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老夫人正在房中品茶,今日兒子回府,她心情極佳,卻沒想到他竟帶着她最不想見的人來了。
自從妤竹小産後,她一直避而不見。一開始是有些心虛,畢竟妤竹小産的确與她有關,衆目睽睽之下她賴不掉;後來,杜嬷嬷一番言論正好給她了個借口,她做的事是為孫子祈福,她沒錯!都是那溫妤竹太過矯情,才害了她孫子!越這麼想,就越發惱了妤竹。時間久了,便對她的厭惡更深。
她看着眼前的兒媳,一副大病後弱柳扶風的身姿,但眼神卻如兩道利箭般直視着她,看得她心裡一陣發怵。再看着兒子扶着她,心中的怒火噌噌往上竄。
“給母親請安。”二人上前齊聲說道。
蘇老夫人惱羞成怒,随手抓起一旁的茶杯扔了出去:“不中用,晦氣,連我蘇府的嫡孫都留不住。你還出來做什麼?哪還有臉見人?給我回去好好反省!”
随着一聲清脆的聲響,茶杯在身前碎裂開來。溫妤竹伸手輕輕撫掉繡裙上的一塊碎瓷。
呵,好一個倒打一耙!
溫妤竹看向蘇文霖,見他在一旁,不敢看自己,縮着脖子一言不發,隻轉過頭留下一個略含歉意的眼神,就迅速别過頭去。
溫妤竹反倒覺得心裡一陣輕松:這男人,的确是不能要了。
“兒媳告退。”妤竹沒有任何感情的回了一句,轉身出了門。
蘇老夫人看着她出門,隻覺得氣血上湧,咬牙切齒道:“文霖,你看看她這是什麼态度!她沒本事留住我蘇府的嫡孫,罵兩句還罵不得了?竟敢跟婆母甩臉,真是反了天了!”
蘇文霖心裡實在憋屈,既不敢幫妤竹說話,也不敢忤逆母親,隻悶悶道:“母親息怒,妤竹大病初愈,身子還未康複,等過些時日我再帶她來向母親請罪。”
蘇老夫人聽得兒子如此說,眉頭終于稍稍舒展。看來,兒子還是向着她的,盡管他聽了溫妤竹的言辭,卻也沒對自己說過一句重話。既然如此,自己便沒什麼好擔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