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剩下這些我全買了,你快些回去吧。”
“這怎麼好意思……”
“我喜歡,我夫君……也喜歡。”
“可這也太多了。”
祁悠然正想再勸她。
“江烨,付錢。”顧濯突然開口。
老妪一愣,看着他們,樂呵呵笑起來,絮絮說着吉祥話。
祁悠然看向顧濯,眼中流光暗湧。她自欺欺人地生出幾分恃寵而驕的熏熏然來:“這裡離侯府不算太遠,我們走回去吧。”
顧濯靜靜注視着她,一貫平淡冷漠的眼底浮着捉摸不透的光。
祁悠然斂目,将那點溢出來的異想天開盡數藏起:“算了……”
“好。”
天上下起了雪,零零散散飄落着,不算大,也不算小。
顧濯撐起傘。
青石闆上的影子被月光拉長。他的袖擺與她的裙裾,始終隔着一段的距離,不算遠,也不算近。
“我做了一個夢。”夢到了過去,夢到了阿姐,夢到了你。祁悠然沒再說話。
冷風驚散暖閣熏出的困倦,吹得祁悠然有些發沉的腦袋冷靜下來。
她收起想和顧濯傾吐些什麼的念頭。
夢境是不可言說的秘密,一旦啟齒,猶如水落絹畫——滴下的瞬間,浮光舊事便洇作蒼山霧霭,記憶散亂,細節混淆。
祁悠然肩上落下幾粒雪,她卻偏不往傘下靠半步。
風卷起雪粒,撲在她滾了兔毛的立領上,傘面默默朝她那側傾斜了一些:“嗯。”
.
回府時,許伯已在門口候着。
見他們一道回來,老人臉上浮現了笑意。
兩道影子疊過影壁,被細碎的光裁作連理枝。花廳窗上新糊的窗紗篩着夜色,将一室燭火烙出金玉般的光暈。
桌上盛着煙火氣。原湯的濃香、蒸菜的醇鮮和甜食的蜜意,都一并囫囵打包送來,同進屋的人撞了個滿懷,胡攪蠻纏地在鼻尖停留。
“西市布莊上月短了三百兩流水。許是染坊的茜草價漲了……”祁悠然看着騰起的袅袅煙縷,說着白日裡賬簿的事。
顧濯側耳聽着,時不時問詢幾句。
許伯在一旁默默歎氣。難得和和樂樂一起回來,好好的一頓飯,不說點家常話,淨聊些公事。
“那些前朝孤本……”顧濯擱箸看她,“是你送過去的?”
祁悠然盛湯的動作一頓:“是。”
顧濯沉默地喝着湯,半晌,淡淡道:“以後不必如此。”
祁悠然沒正面應下,換了個話題:“書房裡的北狄炭換成了随州的雲絲炭,你可還用得習慣?”
“嗯。”
“那便好。”
屋内陷入短暫的沉默,隻間或響起筷子觸碰碗盤的聲音。
桌上的龍井蝦仁合她口味,祁悠然不禁多吃了幾個。
“你的咳疾還好?”顧濯問道。
“……無事。不過風寒。”祁悠然沒想到他會問起這個。
“嗯。”
“宋……”
“你……”
兩人同時開口,皆愣住。
祁悠然舀了勺糖蒸酥酪:“你先說。”
“宋伯父近日歸京,到時要去拜訪,你看看庫房,拟一份禮單。”
“好。”
“你剛剛要說什麼?”
祁悠然頓了頓,到底沒把問詢他體内寒毒的話說出口。
她把酥酪往顧濯手邊推了半寸:“味道不錯,你嘗嘗。”
“……尚可。”
顧濯擱下勺子,看了眼桌上的菜:“我去書房,你早些歇息。”
祁悠然聞言應下。
一頓飯對話滞澀,兩人都帶着些沒話找話的刻意,卻是他們這一年難得稱得上溫情的時刻。
她盯着桌上的那碗火腿青筍,油花浮在面上,看着頗沒胃口。
對着冷炙殘羹發了會呆,她起身離開。
罷了,總比三年前好些。那時他們都有意地避開對方,連面都難見上一見。
兩個孤家寡人成了親,依然是孤家寡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