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餐訂在中環的金融街。
餐廳整整兩面的玻璃幕牆正對金碧輝煌的維港。
季一陶風度翩翩,坐在何映真身旁,單手持握法文菜單,不知道的,會想當然地以為這頓飯他請。出門前他讓季閱微換條裙子。“上回去畫展的白裙。”他在很多事情上有種天然的适應感——何映真說要出門吃飯,他就迅速換好了一身得體又能一眼看出有多昂貴的西服,對女兒的照應也分毫不差。
對面兩人聊得親密,吃得少。
何映真的笑聲、季一陶的插科打诨,與周圍渾然一體。
金粉燈影、玲珑餐具,腳下光潔映人的瓷磚、手邊油潤細膩的桌椅。空氣輕盈,霧水般缥缈,一切好像有實感,又好像沒有。
季閱微坐着,經期裡持續而細微的疼痛因為這個地方散發的冰窖一樣的冷氣變得麻木。她的聲音幾乎沒有。小刀、叉子、餐盤,在她手裡被精準控制着。這對她來說不是什麼難事。很多時候,她都需要在努力果腹的同時看顧自己的舉止和言行。
何映真說起季閱微入學的事。
季閱微放下手裡的餐具。
季一陶微微笑着,對何映真說:“聯系了幾所學校。明天帶她過去看看,看她中意哪個。”
“要不去培華高中?我認識那裡的董事。明天,或者後天,我們一起去看看?”
最後一句,何映真轉頭對季閱微說。
季閱微愣住。何映真的真誠她不熟悉,又或者,是對這種期待陌生。
她忽然覺得身體熱了許多。冬天一直把自己藏在洞穴深處取暖的小動物,忽然間面對了一粒火種,就是這樣。
季一陶十分欣喜,那張英俊的臉綻放出迷人的笑意,他語氣放緩,溫柔至極:“培華啊,名校,來之前就知道了。好好好......後天、後天,不着急。”
感受到他的體貼,何映真眉眼彎起,捏着的紅酒杯微微傾斜,同他輕碰。
季閱微在季一陶眼神的示意下,回過神認真道謝。
何映真的手朝她伸來,撫在她冰涼的手背,“小閱不要客氣。好好上學,其他的不要管。”季閱微點頭,又道了聲謝。
何映真注視着她,眼裡閃過一絲探究打量。她沒再說什麼,握了握季閱微的手,就松開了。
回到那幢豪宅已經是午夜。
餐廳夜深時開啟了一場小型舞會。何映真無疑是焦點。她身姿婀娜,舞池中央好像一尾斑斓美人魚,盡情遊弋。這裡的每個人她都叫得上名字,慢慢地,季一陶變得局促。盡管一身光鮮,但他站在人群邊緣,如同侍者。季閱微注視着,想她可憐的父親估計是在擔憂,擔憂喝多了的何小姐,會忘記把他帶回家。這個念頭冒出來,季閱微心底泛起更深的恐慌,她止不住地打了個冷顫。所幸,大慈大悲的何小姐并沒有忘記她的父親。他們攜手同歸。
在這幢漆黑空曠的别墅入住的第一晚,不知道是不是身體幾近耗竭,季閱微睡得格外熟。
第二天醒來,陽光透過厚厚的窗簾,時間已經不早。季閱微吓了一跳,匆匆翻身下床,因為床墊太高,她差點跌倒。
沒有意想中的糟糕,從她住的三樓到一樓,每層都靜悄悄。
站在二樓,透過那面初見就印象深刻的巨大玻璃,能看到Elle和幾個傭人在陽光明媚的花園裡布置。
回到房間,寬敞明亮的洗漱間站了會,鏡子裡映出縱深的衣帽間——地上,攤開的行李箱和她的書包挨在一起,好像與她同來異鄉的小夥伴。
季閱微仔細收拾了衣物和随身物品。她沒有使用衣帽間裡的置物櫃。她的小夥伴被她安置在牆角,安靜地敞開,很快也變得井井有條。
餐廳在二樓,吃早餐的時候,Elle走來量了下季閱微的身高和衣服尺寸,又問她平常喜歡吃什麼。季閱微說沒有忌口的。Elle就笑,她是個身高很高的女人,臉上總帶着笑容。
Elle說:“忌口是忌口,喜歡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