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看得實在認真,梁聿生卻覺得不大好。
不知怎麼,他發覺這個小姑娘長得有點營養不良。這樣的想法出現得不算突兀。在一群病歪歪、鬧哄哄的大人裡,她瞧着又小又尖。好像一粒白色晶石,十分安靜。
時間已經不早。季閱微抱着書本默背,想起網上查到的資料,心裡沒底,她忍不住擡頭,估摸剩下的時間,想着回去要三點了——
書包被人拎起,梁聿生收走她懷裡的書,另一手推着她的輸液架:“跟我來。”
季閱微站起來,愣神瞧他。輸液架一走,她好像被牽住,隻能跟上去。
單人病房十分安靜。安靜到門一關,季閱微以為自己回到了那幢别墅。空氣裡有種不同于消毒氣味的淡淡味道,像茉莉的香氣。梁聿生朝病床看了眼,扭頭對季閱微說:“去睡覺。”
季閱微不是很明白,她覺得自己肯定會忘記時間睡過去,便又擡頭去看還剩小半的吊瓶。她的神情透着些微的嚴肅和憂慮。好像在解一道數學題。
梁聿生好笑:“看它幹什麼。”
季閱微遲疑,低聲道:“還有一會就好了。”
少女面容蒼白,注視他的眼瞳卻很認真。說添麻煩顯得過于矯情。季閱微本能地想遵循一種合乎“麻煩”的規矩。即便她的這種規矩,在大人的世界裡,渺小得可以忽略不計。
梁聿生點頭,了然道:“我會幫你看着。”
不知道是不是被季閱微身上那股“處變不驚”影響了,說這話的時候,梁聿生全然不覺有什麼。說完,他也将目光仔細地移向吊瓶。
季閱微:“......”她看上去更不知如何是好了。
雞同鴨講的幾秒,梁聿生反應過來。
頓時好笑又好氣。就跟之前他站她面前,她選擇給他讓路時一樣。
看了眼腕表,梁聿生對原地踟蹰的季閱微對症下藥:“熬夜會影響大腦發育。小心到時候看的全忘記。”最後一句,莫名有點狼外婆的語氣。
話音落下,季閱微瞳仁微張,目光終于投向病床。
腦袋一沾枕頭,她就睡着了。
藥物和疲憊為她豎起壁壘,季閱微睡得很沉。
過了會,梁聿生叫來護士。護士輕手輕腳,檢查季閱微手腕傷口的時候,梁聿生單手插兜站到一旁。他做“梁總”做慣了,創業那幾年,勢如破竹,也沒在什麼場合虛心讨教過,專業上的強迫症又讓他人前的氣質過于一絲不苟。隻是當觀察對象從一堆實驗數據和冷冰冰的鋼鐵機械,換成一個活生生的女孩,事業上的審慎嚴苛、不苟言笑,眼下莫名朝着長輩方向轉換。
于是,護士看向他小聲叮囑:“大人要注意這幾天不要沾水。留下疤不好。”
梁聿生微愣,半秒點頭。這個時候,他不往自己身上看了。
一件事的接受程度,隻取決于事情發生次數。
季閱微被叽叽喳喳的鳥鳴吵醒。
病房隻有她一人。梁聿生給她留了張紙條,讓她醒來給自己電話,不要亂跑。
說到電話,季閱微四處找了找手機。她的手機昨天晚上就快沒電了。本來以為挂好水就能回家。不過在桌上找到的時候,手機已經充滿電。
号碼撥出去,響了好一會。最後幾聲才接通。
未等季閱微開口,梁聿生問她:“喝豆漿還是牛奶?”
他那邊傳來車門關閉和啟動的連續聲,過了會,又是一陣摩挲,很快,他的聲音變得很近很清晰。季閱微腦子裡冒出他昨晚給自己戴耳機的樣子。
不見季閱微回答,梁聿生說:“都喝嗎?”
季閱微吓了一跳:“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