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儀姿在她身上看到一種隐忍。因為習慣了什麼事情都藏心裡,習慣了遇事先克制自己的情緒,十八歲的季閱微已經有了大人身上才會表露的這種神态。溫儀姿不清楚過往那些堪比颠沛的求學歲月給季閱微帶來了什麼。現在,她的這種隐忍讓她習慣性蟄伏,屏氣凝神,一點點吸收——
溫儀姿想,她會像雨後漫生的春筍,等有能力掌握一切的時候,定會大放光彩。
還有一股沖勁。
隻是太細微了。
溫儀姿想,季閱微過去接觸的老師應該有發現她身上的這股沖勁。
就像她手上拿的這份高二學業評價,是一位叫江英菲的老師寫的,她說季閱微數學能力突出,物理極其優異,希望老師用心栽培,不要辜負。
季閱微應該也是清楚自己是有多聰明的,隻是頻繁地轉學、頻繁地接觸陌生的地方、陌生的人和事,她的這股沖勁縮了起來,這個時候,面對生疏的教育體系,忐忑與不安占據了她的全部内心。
想到這裡,溫儀姿叫她上前,對沉默不語的季閱微說:“培華很期待你的加入。”
“我相信,一年後,你會考上G大的。”
“真的?!”比季閱微先一步反應的是季一陶。
他欣喜萬分,露出一種與有榮焉的驕傲之色。何映真也十分高興,手伸來握住季閱微冰涼的手腕。
初見就得到這樣高的評價,是季閱微從未遇到過的。
當初她轉學到濱南十五中,因為缺了半學期課程,也是同樣的場景,她站在教導主任面前,聽季一陶保證又保證、承諾又承諾——如果季閱微趕不上高一課程,一學期後隻能轉走。十五中是濱南的種子高中,有升學率要求,底子特别差的學生入學是很吃力的。
那個時候,季一陶應該是對她有愧疚的。
因為他的疏忽和事業上帶來的某種逃避心态,那一陣,他對季閱微的很多事都不是很上心。不過說起來,從小到大,他就沒在季閱微身上付諸過比畫畫還多的心血。
作為一個父親,他很失敗。這是季一陶親口承認的。就在季閱微成功升入十五中高二的那個暑假。為此,他破天荒地狠下心,賣掉了自己珍藏的老師的一幅畫,帶着她來了趟香港。也是那次旅行,他遇到了何映真。
回去的時候天色還早。
司機載着季一陶和何映真前往晚餐的宴廳,季閱微在培華校園逛了逛。
培華這兩年的大考卷子和整整兩大摞的課程資料,溫儀姿說過兩天會郵寄到家,她叮囑季閱微,一定要在八月中旬的入學考試之前看完。另外,她還讓季閱微留了個郵箱地址,以便聯系。
校園裡漫無目的了半小時,季閱微真正意識到一件事,就是培華的全英文授課。雖然來之前她就了解了香港大部分高中的英文授課,這段時間也一直在惡補,但當真的站在教室後面聽某個叫威爾的老師抑揚頓挫的英文裡忽然就夾雜了幾個粵語,她還是有些微的崩潰。
所幸這個時代,學習一門語言不算什麼太難的事。
回去的時候,地鐵途徑G大,她跟着人流一起走出B口。
日落餘晖已經鋪滿天際,紫粉色的一片,絢爛無比,映照着這個熙熙攘攘的國際都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