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診台周圍隻有應急燈亮着,照明範圍僅限于桌面一小片區域,模糊的陰影裡藏着無法辨别數目的NPC人形,密密麻麻。
“我們對沈老師沒什麼要求。隻是借二位的手環一用,換幾個我們的夥伴出來。”
“事成之後,甄好好很快就會順利分娩。你們也可以完成考試,離開這個副本。”
分診護士原本信心滿滿。她本以為憑借人數和人質優勢,識趣的人應該立刻就知道該怎麼選擇。
打不過就加入才符合大部分人類趨利避害的本性。當初她不是沒給過甄姓姑娘選擇的機會,但那個認死理的小丫頭居然以違背考試公平性為由拒絕了她。
她至今都記得,在她折斷甄好好的腕骨把手環給自己同類套上的時候,甄好好看她的眼神。
那裡面除了痛苦和憤怒,更多的居然是失望和悲哀,讓她一瞬間有種再次被評定為殘次品時的錯覺。
“你們出不去的。”年輕的姑娘因為劇痛,嘴唇都在哆嗦,但依然保持着倔強,“人胚篩選的底層規則不會變。”
“賦靈的初衷……是給善念一個重生的機會。你們這樣的,即使離開了這個副本,也不可能脫離系統。”
分診護士嗤笑一聲,渾不在意。
系統掌握着遠勝于普通人類的優越性,她們根本沒有打算脫離這裡。隻要能夠從副本中出來,成為系統中的自由人,她們的目的就達到了。
等到系統吞并人類社會的時候,就是她們成為原住民的一天。
不過她不屑于向微不足道的犧牲品解釋這麼多。在副本裡,她們具有天然的優勢,考生在規則的束縛下如同她們的玩具一般,可以任意擺弄。
但現在她在沈邈的注視下,又生出了那種荒謬的自卑。
她苦心營造的人數懸殊差異并沒有讓沈邈而生出一絲一毫的慌亂。相反,他眸色中原本的明亮色彩在沉默裡盡數冷寂下來,落在她身上的時候份量很輕,但極盡挑剔,像是打量着什麼沒有價值的東西。
那種挑剔裡甚至沒有任何主觀的情緒,隻有無機質的審判,讓她下意識想起了那個令她發自内心恐懼的聲音——
“綜合當前賦靈後行為表現,認定結果為,不合格。”
“即将進行靈種剝離。”
鞭子抽下來之前,她恍惚間聽見另一個很相似的聲音從很遠的地方傳來。
“這一批也不行?”
審判者的嗓音突然變了。明明是一樣的音色,但卻裡面多了說不清道不明的溫度。等她重新生出靈性再次回味時,居然感受到了一絲隐秘的讨好。
“你去休息吧,不用費心。一批小垃圾罷了。”
後面的對話她已經聽不到了,隻有“垃圾”的餘音印刻在殘存未泯的記憶裡,時時刺痛着神經。
這種來源不明的聯想讓她有些焦躁。就在她即将失去耐心的時候,沈邈笑了。
那是一絲很細微的弧度,笑意不達眼底,如同飛鳥振翅時落下的片羽,但卻給他石雕似的臉上添了畫龍點睛之筆,突然生出了鮮活的氣息。
他沒有回答分診護士的問題,而是用手肘頂了頂身邊的柏舸,湊過去小聲道,“柏哥。”
“怎麼?”
柏舸原本警惕着周圍的變故,耳邊突然貼過來溫熱的鼻息,讓他下意識扭頭。但他沒想到沈邈湊得這樣近,倏忽間險些差點兒與沈邈唇瓣相擦。
沈邈似乎完全沒有意識到兩人之間不合時宜的距離。他輕輕眨了眨眼睛,語氣裡有絲絲抱怨。
“困了,早點兒收工,我們回去睡覺吧?”
他話音未落,身形已動,隻留下白大褂的衣角蹭過柏舸手邊。下一秒人已經出現在護士長身後,纖長有力的手指直指對方頸間。
護士長反應極為迅速。沈邈的指尖離皮膚尚有數公分時她立刻向側面一偏,靈活地避開了進攻,并且将手裡提着的葛肖龐當作人肉盾對準了沈邈,想讓他投鼠忌器。
但沈邈攻勢絲毫不減,欺身上前,直直攥住了她的手腕。尖銳的刺痛襲來,讓她整隻手瞬間失去了知覺。
她指尖下意識一松,葛肖龐的領口就落在了沈邈手裡。
另一側的柏舸猶如沈邈的鏡像。他動作雖比沈邈遲了一瞬,但卻先于沈邈結束了狙擊,輕輕巧巧從主班手裡搶了牟彤撈在臂彎。同時一個轉身,精準地落腳在護士長躲開沈邈攻擊的方向上,順勢從她的護士帽上取了一枚小小的黑色發卡,娴熟地将尖端刺入了她烏發掩藏下的刺青中。
二人一擊得手後毫不戀戰,在四周的NPC圍上來之前迅速翻回了分診台内。沈邈剛将所有的答題卡都揣進懷裡,下一秒就被柏舸握住手腕拉進懷中。
青年的胸膛因為剛才的打鬥微微發熱,帶着笑意的話音從相貼的地方傳來共鳴。
“抱緊,咱們回去睡覺了。”
白霧湧動,将NPC的腳步阻隔在外。再睜眼時,他們已經回到了太平間的門口。甄好好還昏迷着,隻有守門老頭看着去而複返的煞星吹胡子瞪眼,感覺馬上就要撅過去了。
沈邈的心情卻難得不錯。
這種搭檔帶來的默契讓他有點兒新奇。他原本對于柏舸的要求是照着紀征的水平比量的,隻要不拖後腿就已經非常令人滿意了。
但柏舸似乎比他預期得還要更強一些。
最重要的是,他似乎完全不懼怕系統的規則,和沈邈不謀而合地鑽着空子,且樂此不疲。
電子鐘指向了十二點。
太平間的頂燈忽閃了幾下,突兀地響起系統提示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