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一個娘家是那邊的小媳婦說，有好幾個村裡人都和知青結婚了。

結婚這麼些年，連仇鵬家住哪裡都不知道，一家人竟是都沒上門看過，怎麼敢的呦。

葉靜程笑嘻嘻安慰李素香，“就是村南邊的那家，奶奶放心，你說的我都記着呢。對了，你那兒還有鎖頭不？”

李素香看了她一眼，還是拿了個老式的木箱子來，“放這裡頭吧。”

葉靜程拿了糧食往裡放。

李素香看着兩袋子玉米面和糙米，不由心裡估算起來，“靜程，你拿一半玉米面去換成高粱面，我吃高粱面就成了。”

葉靜程堅持道：“不成，要吃咱就吃一樣的。”

李素香心裡無奈，“你這孩子！知道現在糧食多金貴嘛。聽話！我吃高粱面的，不然玉米面的很快就吃完了。”

葉靜程見李素香固執，便将玉米面袋子一下提溜起來，“要吃玉米面的咱就一塊兒吃玉米面，要吃高粱面的咱就一塊兒吃高粱面。我一下子都給換了。”

李素香急了，連忙擱下手中掃帚去攔，“好了好了，我不說了。你放下吧，咱都吃玉米面的。”

昏暗的燈光下，她看着孫女單薄的身體，十分心疼。

她年紀大了，經的事多，前些年鬧饑荒的時候樹皮都能吃。

但孫女年紀還小，哪能咽下高粱面？

一直到吃飯完回房間，她還在心裡愧疚。

都怨自己沒守好糧食，被老二媳婦給拿走了。

可憐孫女小小年紀，就得為生計奔波。

葉靜程這邊睡下了，知青小院那邊卻還點着煤油燈。

幾人在燈下幹活，卻又都心不在焉。

無他，香味太濃了。

“好了沒啊。”李喻低頭掰花生，但工作慢得很，眼睛不時看看鍋。

甘輝看了眼手表，又揭開鍋蓋，用筷子紮了幾個試試，“拿碗吧。”

鍋蓋一開，那股香味更加濃郁，直往人鼻子裡鑽。

幾人連忙放下手裡忙活的東西，圍着鍋邊舉着碗等肉。

要不是饞這口吃的，他們早就回屋睡覺去了。

李喻顧不上燙，連忙咬了一口，“呼——好吃，熟了！”

瞿永思看着斯文，手上動作一點不慢。

他筷子夾了塊雞腿肉吃，熱氣一湧，眼鏡上瞬間蒙了一層白霧。

瞿永思心裡竟出現一股感動，他以為自己的志氣被幾個月的農活磨平了，耗盡了。

但這一刻他突然覺得，人還是活着好，他微微笑起來，“真香啊！唐僧肉也不過如此了。”

幾人圍着鍋邊吃飽喝足，将半鍋雞湯都吃得幹幹淨淨，才有心思說話。

一碗雞湯下肚，尹怡然吃得眼睛都笑眯起來，“從前沒覺得雞這麼好吃！”

李喻将雞翅啃的幹幹淨淨，贊道：“甘輝這雞炖的有水平！好吃！”

甘輝謙虛了一句，“主要是雞好吃。”

“剩下半隻雞咱們什麼時候吃啊。”甘輝又去舀了一碗雞湯，“另外半隻雞我給你們紅燒！老香了。”

“甘輝你這手藝可以啊，小尹不是摔了嗎，以後就是你做飯。”李喻安排道。

甘輝點點頭，“也行。”

做飯的人可以早回來半個鐘頭，相比起上工，他更願意做飯。

尹怡然也沒意見，她其實沒傷得太重，但她自認做飯的确比不上甘輝，以後下了工能吃好點，她當然樂意，“下次葉妹子抓了雞咱還換。”

瞿永思點頭，“下次就算貴點也行，供銷社的要票、還不好買，這個劃算多了。”

他們每天上工都是幹體力活的，這天天吃素的哪能受得了？

章彙撓撓頭，“要不明天我也上山看看去。”

瞿永思毫不猶豫，就潑了盆冷水給他，“消停點吧，要是這麼好抓，老鄉們還至于天天吃野菜？”

李喻也認同瞿永思的話，“葉妹子能抓到，那是人家厲害，咱們可不一定。再說山上危險，别到時候也摔着了。”

被一碗雞湯激起的豪情，就這麼胎死腹中，章彙無奈接收，“行吧，那我再喝碗湯溜溜縫。”

今晚，衆人罕見地帶着滿足感入睡。

甘輝吃過飯坐在竹編椅子上，久違的感到了心滿意足。

他回到屋子裡翻看自己的箱子，發現裡頭還有兩罐麥乳精，三包餅幹。

之前他舍不得拿出來吃，都是忍着，不過今天吃了頓飽飯，就愈發忍不下去了。

他正望着箱子出神，突然聽到敲門聲。

瞿永思進門看見房子裡頭擺放的亂七八糟的東西，眉頭不由皺起來。

知青小院是大隊裡的人幫忙建的，院子本就不大，一共四間房，還有間是客廳兼廚房。

兩間房裡有火炕，另一間則是木闆床，每間房裡都打了兩個半人高的櫃子。

當時甘輝非要一人住一間，就隻能睡木闆床。

他們雖是兩人睡一間房，但行李都不多，櫃子裡塞的下，屋裡看着也齊整。

誰知甘輝明明是自己睡，卻将屋子弄得無處下腳。

若甘輝是他兄弟，瞿永思還能和他講講道理。

可大家隻是碰巧一起插隊，非親非故的，說多了招人嫌。

他隻能假裝自己看不見這屋裡随處亂放的髒衣服。

勉強找了凳子坐下，瞿永思說：“要是現在不蓋就真的不行了，大隊長說今年咱們公社是一定會下來人了，旁的大隊也都有人，隻有咱們大隊人少。”

甘輝看到瞿永思堅定的樣子，心知這次是動真格的，隻好為自己辯解，“我不是不想幹，今天種菜你也看到了，我根本不會。”

瞿永思一聽臉色就冷下來，知青下鄉不就是為了幫助建設農村嗎？

這不會那不會的，幹脆窩在家裡算了。

但想到方才尹怡然同志的勸說，他又緩和了下臉色，“我們可以考慮到這些，但是我們其他人幹的時候，你總得在旁邊幫忙。”

甘輝讷讷道：“這個我也不會。”

瞿永思從牙縫裡吐出幾個字，“那就學！又不是多難的活，你跟着學兩天就會了。”

甘輝見他神色不對，在親爹那裡多年的挨揍經驗讓他一下子警醒，身體比腦子轉的還快，小雞啄米似的答應下來。

瞿永思終于将甘輝說服，心裡着實松了口氣。

其實也不是缺他這一把子力氣，隻是他要是不幹活不好看。

章彙是個牆頭草，要是大家一起幹，他也能出把力氣。

可要是眼看着有人不幹活，他也就撂挑子了。

男同志就他們三個，到時候就他一個幹，恐怕這屋子要半年才完工。

葉靜程同志來的那日，他們正是在争吵這件事。

瞿永思看得明白，大隊裡能幫他們建一次院子已經是仁至義盡，之後就是來再多知青，恐怕他們都不會再插手了。

到時候總不能讓新來的知青打地鋪吧？

還不如趁着這個時候早點建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