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靜程沿着路回家，她離開沒多久，一道身影就閃進了葉二叔家裡。

葉二叔一家人正在吃飯。

葉明看着炕桌上的玉米面粥和蒸野菜，不太高興。

“整天不是野菜粥就是野菜湯，我吃這個哪有力氣長個兒，就不能弄點肉吃？”

葉二嬸怕明子生氣，低聲解釋：

“快了快了，過年村裡分豬肉就有肉吃了。”

葉明一想離過年還有段兩個月，心裡就跟抓心撓肝一樣的難受。

又想起上次去對象家裡吃的那些好菜，再看桌上的野菜湯就十分不耐煩。

他一撂筷子，不耐煩道：

“房子的事什麼時候能弄好？今天我對象還催我來着，房子不定下來，我倆咋結婚？”

葉二嬸端着飯碗得意笑笑，“明子放心，這事有娘呢，保管給你弄好。”

她話音剛落，就見一個人走進堂屋。

他臉上帶着輕佻的笑意，“姑，你不認識我了？”

葉二嬸借着煤油燈，好險才認出來。

“是狗兒啊，你這小子越長越俊俏，姑都不敢認了。來來快坐。”

葉明小聲和弟弟池子嘀咕，“這人誰啊，招呼都不打一聲就進咱家？”

池子仔細看看孫狗兒，捂着嘴偷偷笑。

“哥你看他的指甲，裡頭全是灰。”

葉二嬸招呼孫狗兒坐下，又對明子三人道：

“先回屋玩去，我們商量事兒呢。”

孫狗兒卻沒急着坐，而是拿出盒開了的煙來，“叔，抽煙不？大彩門。”

大彩門是他們鄉下頂頂好的貴煙了，除非是家裡有喜事，否則主人家根本不舍得拿出來。

葉二叔本想抽一根，又看到孫狗兒的手，心裡也覺膈應，便擺了擺手。

他雖然也同意老婆把侄女說給孫狗兒的事情，但到底覺得孫狗兒丢人。

之前孩子他娘的娘家離孫狗兒家很近，有時候走親戚也能碰上。

但他在街上看見孫狗兒，一向是不搭理的，覺得跌份。

孫狗兒見葉二叔這樣子也不說話，隻是微微傾身，将懷裡的布袋子打開。

葉二叔稍稍一歪頭，就見裡頭露出了黃澄澄的小米。

還帶來一股谷物特有的清香。

葉二叔的态度立馬變了。

他挂上熱絡的笑容，擡了擡下巴，“狗兒這麼客氣作甚？快坐。”

“别怪二叔，二叔上午去地裡幹活累着了，眼神不好使，沒瞧見這麼好的後生！”

孫狗兒見葉二叔看小米看直了眼，心中把握更大。

他坐在擦的锃亮的炕上，“我是真心想娶葉家妹子當媳婦的，隻可惜當年葉大隊長看不上我，葉二叔倒是有眼光多了。”

葉二叔聽了皺起眉頭。

他就是再不待見他大哥，也不是眼前這人能說三道四的。

孫狗兒根本沒往葉二叔這頭看，他自顧自說道：

“二叔，你這事兒什麼時候能給我辦好？我可就等着喊你一句二叔了，到時候讓你給我倆當媒人，坐主桌！”

葉二叔的臉上笑意險些挂不住，他們這兒的媒人向來都是由女人來做，他們男人是不好插手這些小輩之間的事的。

哪有讓他一個大男人當媒人的？

這狗兒果然是個沒上過學的二流子，說話可真是不中聽。

不過很快，孫狗兒的下一句話就讓他又高興起來。

孫狗兒看了炕桌上隻葉二叔一側有個裝雞蛋的碗，不禁道：

“怎麼家裡就二叔吃雞蛋？我三個侄兒也得吃啊。”

葉二嬸端來花生，正色道：

“那哪成？誰家一頓吃四個雞蛋啊，咱們公社就沒有這麼過日子的人家。”

“你二叔上工累，他吃就成了。”

葉二嬸把碗往當家的那邊推了推，“這次聽你的，多放了點鹽，你嘗嘗味道怎麼樣？”

孫狗兒笑笑，拿了炕上的花生吃，“二叔，我說實話，我娘給了我十塊錢，壓我枕頭底下大半月了。一直送不出去，就想誰給我介紹個好對象呢。”

“你們幫我介紹了，這錢就拿來給幾個侄子換雞蛋吃。明子有出息，可不得多補補？”

葉二嬸聽了，不住誇贊，“我就說狗兒這孩子心好，外頭那麼多人沒一個沒一個有你這眼光。靜程那丫頭跟了你，這日子肯定越過越好。”

葉二叔本來還覺得自己家俊俏侄女配這懶漢是虧了，但看到眼前灰撲撲的布袋子，再想到孫狗兒承諾的十塊錢，心頭複又火熱起來。

孫狗兒出手恁大方，侄女跟着也就不用愁下輩子了。

葉二叔越琢磨越覺得他做這事不孬。

大哥大嫂去了，娘又老了，侄女的婚事可不就得由他這個二叔做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