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下雨了，謝峤伸手出窗外，冰涼的雨水在掌心聚成小小一窪，他盯着水珠看了幾秒，突然收緊手指，任水滴從指縫間漏盡。

溫岚青系着圍裙從廚房探出身，“吃飯再回學校？我去買菜。”

“不吃了。”謝峤回過頭，“晚上有活兒。”

“好吧。”溫岚青欲言又止，“昨天你爸給我來電話，說他想見你。”

“我知道。”謝峤說，“我說了沒空。”

溫岚青歎了口氣，“還恨他？”

謝峤不說話。

陶霄說得對，他這個人愛恨都太極端，不留餘地，愛一個人的時候拼盡全力，恨一個人也是。

他曾經有多崇拜謝維明，後來就有多恨。

恨他為什麼出軌，恨幸福美滿的家庭都是假象。

恨那些美名其曰加班出差的日子，謝維明都是在用溫岚青的擔憂牽挂換他背德的甜蜜。

恨他被戳穿之後的惱羞成怒，跑到自己房間大吵大鬧，翻他抽屜裡的日記本質問這是什麼。

記憶突然閃回高三那個暴雨夜。

被當場戳穿心事的謝峤渾身發冷，半響後才啞着嗓子質問，“你個渣男，還偷偷翻我東西？”

“我要是不翻。”謝維明眼神閃爍了一下，語氣又快又急，“我也不知道你那麼......你是不是有病？這麼惡心的東西。”

“比你出軌惡心？”謝峤冷冷反問，聲音異常平靜。

巴掌重重落在臉上的時候，謝峤并不覺得疼，他甚至還主動往前走了一步，反常地笑了，“繼續啊，打死我！看溫岚青會不會跟你拼命！”

“謝峤！我是你爸！”瞬間破防的謝維明沖他大吼，“你把那些照片群發到我同事郵箱的時候，有沒有考慮過我的感受？你還想不想我活！”

“不是他發的。”溫岚青不知什麼時候站在門口，聲音不大卻擲地有力，“而且，你現在沒資格當他爸。”

她彎腰撿起地上的日記本和那些散落的照片，把它們全塞進抽屜裡，攏了攏耳邊淩亂的頭發，轉身擋在兒子面前，“小峤說得對，你再敢再動他一下，我會殺了你。”

雨勢越來越大，窗外的世界模糊成一片。

謝維明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怎，怎麼會？”

“你以為你藏得很好嗎？”溫岚青全身都在發抖，指甲深深掐進掌心，“我最讨厭甜香調，一聞就頭暈，你的西裝領口全是那股甜膩味兒，惡心死了。”

謝維明從未見過溫岚青這麼鋒利尖銳的一面，猛地往後退了兩步，整個人都僵住了。

“還有，周末說出差，要出到電影院去？”溫岚青突然笑了，“還有1999的情侶雙人餐，你又陪我吃過幾次？”

她語速很快，似乎要把這些年所受的委屈一股腦傾瀉出來，“她還主動加我微信，陰陽怪氣地叫我嫂子，說你在公司很辛苦要我多體諒，都惡心到我面前來了！”

謝維明聽到這話，嘴唇抖得像篩糠，“她怎麼會？”

“我是家庭主婦沒錯，但我不是傻子。”溫岚青深呼吸一口氣，聲音開始哽咽，“是你當年說自己在事業上升期，希望我辭職回家帶孩子，讓你沒有後顧之憂，現在你的學曆你的證書你的項目都是你的榮耀，而我呢？我沒有事業，沒有尊嚴，最後連自我都失去了，我不過是你的戰利品，是謝太太，是你年會時塑造愛妻人設炫耀美滿家庭的工具罷了。”

“你聽我解釋！不是你想的那樣......”謝維明試圖打斷她，卻又支支吾吾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

“你們的事我早就發現了，本來想等小峤高考完再離婚。”溫岚青頓了頓，“因為我不想影響兒子前途，他是我的命。”

謝峤摟住溫岚青不停顫抖的肩頭，眼神裡全是化不開的恨意。

他沒想到溫岚青這些年背後是那麼的隐忍委屈。

“你那位張小姐的老公，人家可比你聰明多了。”溫岚青掏出手機打開相冊，“上周還給我發了一段監控視頻，要欣賞一下嗎？”

謝維明盯着手機影像的畫面，仿佛見到了鬼一樣臉色煞白，他自認為藏得很好，甚至可以說是毫無破綻，不明白是哪個環節出了問題，事情怎麼會突然變成這樣？

“我本來打算忍到明年，繼續當做沒事發生，結果你在公司丢了臉，回到家跟瘋了一樣拿兒子出氣，你有沒有替他考慮過，他今年高三了，馬上就要高考了！”溫岚青不受控地掉下淚來，怎麼止都止不住。

謝維明頓時癱坐在地，“岚青，對不起，是我沖動了，我一時糊塗，我氣瘋了，我......”

“事已至此，好聚換不來好散。”溫岚青擦幹眼淚，“謝維明，我們離婚吧。”

......

溫岚青伸手在謝峤眼前晃了晃，“想什麼呢？”

“沒什麼。”謝峤回過神來，“就是覺得你太心軟了。”

溫岚青知道他在說什麼，果斷搖了搖頭，“算了，我不拿那筆賠償金，難不成讓你爺爺奶奶從養老金裡摳？”

“知道。”謝峤說，“我就随便一說。”

當年謝維明喝多了去找張小姐老公對峙，兩個人扭打成一團，是謝維明先動的手，推搡中張小姐老公後腦勺不小心撞到桌子，謝維明氣暈了頭，在對方倒地後還補踢了兩腳，直接孔武有力地踢斷了人家三條肋骨。

最後謝維明被判有期徒刑四年，加上醫藥費和精神損失費總共五十萬。

離婚時财産對半分，這筆賠償原本是謝維明獨自承擔的，結果爺爺承受不住刺激突發腦梗，溫岚青心軟最終還是掏了三十萬。

而且這四年來，溫岚青每年都會帶着謝峤回青林探望他們，奶奶總會在他們臨走時，往車尾箱裡塞滿各種土特産，還細心地貼好分類标簽。